週一白天，皓月依舊奔忙在人才市場找工作。

所有的工作，都需要等電話通知，進行二次面試。等待期間，能否聯絡上，至關重要。聯絡方式，皓月留的是小雅的BB機號，小雅晚上回家，再把訊息轉告皓月。

這天晚上，小雅帶回一個通知，是南油一家燈飾工廠，錄取了皓月，通知她下週一報到。崗位是銷售，包吃住，底薪300，提成另算。

小雅嫌棄道：“跑銷售，300塊只夠一個月的公交車錢！你真要去啊？！”

皓月不置可否。之前有家律所要她，因為沒有律師證，只能做文員，工資是1200，扣除房租伙食，一個月能有300塊公交錢嗎？城中村一個小單間，也要6、7百/月呢，況且，皓月可不想住城中村。

如果是小雅這樣的新小區，不帶洗手間的單間，也要800起步呢！

小雅是幸運的，畢業分配過來，包吃住，工資3000多！還有個經濟實力雄厚的男朋友支援。瞧她桌子上，琳琅滿目的大牌化妝品和禮物，還有衣櫃裡，早就放不下的精緻時裝……

晚上7點多，皓月拖著一個20寸的小行李箱--裡面裝著她全部家當，前往公交車站。

12月的深圳，晚上涼意重重，皓月僅帶了一件秋衣，已經明顯抵禦不住寒冷。但她既無時間，也捨不得去買件厚衣服，因為，她不知道手中的600多，還能撐多久。

昏黃的路燈，把她的倒影拉長、縮短、縮短、拉長，彷彿飄忽不定的前途。

王德龍很貼心，哪幾條線路到蛇口，到哪裡換車，到哪站下，說的很仔細。這讓皓月，很順利就找到了前往蛇口的公交車。

多年後，當皓月開著幾百萬的豪車，馳騁在60米寬的深南大道上，想起這一晚的悽悽惶惶的投奔，依舊感慨萬千。

在1994年，上海賓館至蛇口段的深南大道，還沒修好，還是個大工地。到處坑坑窪窪的，路邊偶爾幾棟民宅，然後就是稀疏的樹木，遮擋著大塊大塊的空地。

誰也想象不到，短短的20年，這些空地上，會生長出震驚世界的奇蹟。華為、中興、騰訊、TCL、康佳……都在這片熱土拔地而起。

但此刻，初級深漂者皓月，惆悵地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上，為前途發愁。

猶記得，剛到深圳那天。火車緩緩駛入羅湖站，鱗次櫛比的摩天大廈撲面而來，令她震撼，令她激動，令她充滿希望。她當即發下鴻鵠之志，要在深圳紮根發芽，茁壯成長！

如今，所有的雄心壯志，都縮小成一個小目標：找份工作，先活下去！

轉了兩趟車、顛簸了1個半小時後，皓月到了蛇口老街站。

一下車，她馬上找個小賣部，給王德龍打傳呼。

幾分鐘後，頭髮染成金黃色的王德龍，從附近的居民小區走出來，身邊跟著個高挑豔麗的女孩兒。

兩個人寒暄完畢，皓月問：“她就是你女朋友琪琪嗎？”

那個女孩兒不滿地瞥了王德龍一眼，沒說話。王德龍則滿不在乎地笑笑：“這是我女朋友小麗，琪琪是以前那個……”

皓月歉意的對那個女孩兒笑笑，為自己的冒失。

王德龍看了眼手錶：“我們9點演出。這樣吧，你先和我們一起去歌廳，琪琪也在那兒演唱，我已經和她說好了，你今晚就可以住她那裡。”

剛走到歌廳門口，皓月就被立在邊上的大招牌吸引了，紅色海報紙上，用黑筆寫著：“歡迎加盟！本歌舞廳招聘服務員，包吃住，底薪500/月；招聘公關，包吃住，底薪3000起步。”

哇，3000起步啊？這麼高薪的工作，我能不能試一試呀？

但“公關”是什麼職務呢？幫助老闆處理公共事務嗎？皓月依稀有點印象，大學裡有一門“社會學”，裡面講到過“公共關係”的知識。

進了大門，王德龍帶著皓月，來到舞臺邊上，一個小圓桌旁—這是工作人員區，交代了幾句，就要去準備演出。

皓月叫住他：“哎，你們這兒的公關，工資那麼高呀？要不，你向老闆推薦下我唄，也許我可以呢！”

找工作迫在眉睫。

王德龍愣了愣，神色有點古怪：“這個嘛，等下琪琪來了，你問問她吧。”

皓月坐下後，環顧下四周。

這是個奢華的舞廳，巨大的水晶燈，在霓虹燈的掃射下，灑落下五顏六色的“星星”雨，在廳中跳躍。

舞臺前面是舞池，舞池邊上是一圈圈的圓桌，靠牆邊有幾排卡座。後面還有幾扇厚重的大門，門上寫著VIP（包廂）。

皓月不解，歌舞廳是看演出的呀，為啥還有密閉的貴賓包廂呢？

當目光轉向大門，忽見一位麗人，翩然而至。

她個子中等，卻有著前凸後翹的黃金比例。一頭烏黑的頭髮，盤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鬢角，一縷散落下來的捲髮，帶出點不羈，又新增了動感。

她的面板，天生小麥色，滑如絲緞。略帶稜角的小臉，飛燕眉似蹙非蹙，含情目似喜含嗔。她下頜線條俏麗，嘴唇寬而豐滿，右臉頰上有個深深的大酒窩，渾身上下，散發著中國女人少見的、迷人而狂野的性感。

她，就是琪琪。

聽了王德龍介紹，琪琪笑道：“皓月，我在王德龍家見過你！”。皓月這才真正相信，眼前這個充滿活力的她，就是那天晚上見過的神秘女孩兒。但那晚的她，臉色蠟黃、眉頭微蹙、無精打采……

寒暄過後，琪琪進入化妝間準備。

這時，兩個女孩兒在皓月後面，靠牆邊的桌子坐下來。兩人濃妝豔抹，手中夾著香菸，正聊得火熱。

A女說：“昨天那個女的，可牛B了，看人都不帶正眼看的，吹自己是中央XX領導的乾女兒，我心想就你拿的那個包兒，騙誰呢？你要是XXX，我還是美國總統布什的兒媳婦呢！”

B女說：“哇靠，你還知道布什啊！了不起啊！”

兩個人嘎嘎笑成一團！

9：30，伴隨著一首“愛的奉獻”，渾厚的女中音響徹大廳，琪琪穿著閃亮的演出服，緩緩步上舞臺，光芒四射，再次驚豔了皓月……

一個小時後，琪琪從臺上下來時，懷中多了兩捧巨大的鮮花，每捧花密密麻麻全是玫瑰，是臺下客人送的。

這恐怕有100多朵吧，皓月思忖著，趕緊迎上去，接過來放在桌上。

如果每天都收到鮮花，琪琪家得多大才放得下呀。

但她想錯了，不一會兒，穿旗袍的服務員就上來了，她們把鮮花抬走，並給了琪琪一張單子。原來，這些歌廳售賣的鮮花，歌廳也負責回收，然後再賣給客人。

一個花籃如果是100塊，那歌手可以拿到40塊。

而舞廳的花，價格是市面的2-3倍。

鮮花、花籃，是歌手的另一份收入。

受歡迎的歌手，每晚跑2-3個場子，唱上3-4個小時，收到的花籃比演出費還高。

琪琪身上，有種天然的母性溫暖，能快速拉近與別人的距離，不一會兒，兩人就如多年閨蜜一般，無話不談了。

琪琪去化妝間卸妝，換了衣服，出來帶皓月回家。

這時，一個服務員捧著二束鮮花，朝她們走過來。

又是哪些闊綽的客戶呀，歌手都下臺了，還執著地送花過來。琪琪今晚收入真不錯！不過這兩束花，明顯小多了，每束是紅色百合配著滿天星。

服務員把一束花，交給琪琪後，卻把另一束鮮花，遞給了皓月。

她說：“是那邊那桌客人送的，給你們兩位的。”

琪琪很驚訝，而皓月比她更驚訝。

她感覺一股熱血湧上臉頰，本想不要，又怕顯得小家子氣，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百合的清香立刻撲面而來。

琪琪矜持地衝那桌客人舉了舉花束，點了點頭。然後對服務員說：“知道了，你去那桌，替我說聲謝謝吧。”

服務員說：“那個老闆想請你們過去坐坐。”

琪琪看向皓月，皓月趕緊搖頭。琪琪略一沉思，對服務員說：“轉告下客人，就說我馬上要趕場，今天就抱歉了，以後再說吧。”

兩人一起往外走，琪琪打趣道：“皓月，看來你大有市場啊！深圳來對了！”

皓月道：“嗨，人家主要是為了你，看在我是你朋友的份上，順帶送束花賄賂我呢！”

說笑間，忽然看見化妝間裡，出來5、6個女孩兒，其中就有在皓月身後，夾著香菸說笑的兩個女孩兒。只見她們一個接一個，走進某個包廂。

兩人出了舞廳，皓月又看到那張招聘啟事。

她趕緊指了指海報，問：“琪琪，你們舞廳的公關工資好高呀！他們有什麼要求啊，你覺得我合適嗎？”

琪琪哈哈笑了：“公關呀！諾，剛才你看見化妝間出來的，那幾個女孩兒了嗎？她們就是做公關的。”

看皓月還是一臉疑惑，她索性說破了：“她們呀，就是陪客人喝酒的，不光是喝酒，還做其他服務，就是‘三陪女’，懂了吧！你覺得你能行嗎？”

哎，又鬧了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