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叢宇,他在人群嚷嚷的廣場中,表現出超出他年齡的機智和從容。此後在廣州我多次被偷,再也沒有人出手幫助我。而僅僅只有這一次,幫我的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而這個八歲的小男孩在未來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被秦輝燙傷的疤痕已經快癒合了,結的痂也掉了,新長出來的粉紅色的肉仍然有點突兀。我不太在意這個傷疤,攏了攏我深栗色的頭髮,洗了洗臉,然後畫了了淡妝。
細細高挑的眉毛,長長的眼睛,濃密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樑,嘴唇有點厚,下嘴唇上的幾條深深的唇紋好像帶一點故事又帶一點性感。有點小麥色的肌膚雖然不太有光澤,但是別有一種韻味。雖然我這兩年抑鬱導致無法正常進食,面色枯黃且瘦,但是在粉底的幫助下,我的臉竟然有一種異域的別樣風情。
我二十八歲了,大學畢業之後我堅持留在廣州幾年,做過白領,幹過銷售,賣過服裝,但是都沒賺到什麼錢。秦輝在我上大學時,辭掉了水電工的工作,來的了廣州,他沒有學歷人也不聰明,最開始在一家電子廠做流水線工人,後來手被機器壓傷,沒辦法繼續做工人,就出來跑外賣。跑外賣是個辛苦活,為了多賺一點錢,他每天跑十幾個小時。
從他的手被壓傷之後,他就更加沉默寡語,並且開始抽菸,每日煙不離手。他的食指和中指已經被煙燻的成了黃色,牙齒也變的黑黃黑黃。常年的風吹日曬導致他的臉也像煤炭一樣發黑,沒有任何光澤。
生活的艱難已經改變了他的外貌,也改變了他的性格。在我大學畢業時,我就跟他結婚了,他為了可以早日買上房子,拼命努力。而我也嘗試換了很多工作,然而都沒有實質的進步。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到朋友發的朋友圈要找模特,拍服裝的廣告片,地點在深圳。一天報酬是800元,是的,我心動了。我興奮的跟秦輝說我們去深圳吧,秦輝所有事情都對我百依百順,當然這次也不例外,我們去了深圳。
沒想到,這是一場噩夢。
到了深圳,我們快速的找了一套便宜的群租房,雖然簡陋但是租金很便宜,這樣我們就能省出來更多錢。
我第二天便去應聘試鏡,我太需要錢了,我太想有一個自己的家了,一想到我可以一天賺800塊錢,我就興奮的不行。
試鏡非常順利,攝影師對我很滿意,他覺的我長的非常有特點,可以讓觀眾記住我。
我開始了每天的模特工作,大部分都是拍攝服裝類的廣告,有主打寬鬆舒適的休閒裝,有主打元氣少女的活潑一點的服裝,偶爾也會接拍一點箱包飾品。
雖然每天的拍攝工作很累,但是我很滿足,因為我一個月可以賺到兩萬多了,這對我來說可是一筆豐厚的收入。
秦輝現在依然跑外賣,他每天干十幾個小時,才能賺到一萬塊錢,有時候天氣不好,連一萬塊也到不了。
第一個月結款後,我拿著整整兩萬六千塊錢,開心的去找秦輝。“我們去好好慶祝下,猜我這個月賺了多少?”
我太興奮了,圍著秦輝的小電動車開心的轉著圈圈。
秦輝一點沒有高興的樣子,平靜的看著我,“賺了多少?”他問,露出一口黑黃色的牙齒。
“兩萬六啊!”我把錢拿出來放他車上,“你數數,看夠不夠”。
秦輝有點冷漠的看著我,“驀然,我覺的你像深圳人了,你每天化妝,穿的那麼漂亮,一點也不像山裡出來的”。
我看著秦輝,依然開心的笑著,“沒有啊,我還是驀然啊。咱們還是算算錢吧,照現在這個速度,我一年就可以賺三十多萬呢,我們馬上就可以買房子了,還可以生小寶寶,我一直想要個孩子”。
秦輝看著我,掐掉了手裡的菸頭,又啟動了電動車,“我要送下一單了,你自己回家吧”,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愣在原地,拿著手裡的兩萬多塊錢,一時不知道我是哪裡錯了,微風吹來,我覺的有點冷。
回到家我覺的很委屈,打電話給葛亮哭訴了一番,葛亮聽到我一個月能賺兩萬六非常開心,吵著要找我慶祝下。我覺的很無趣,並沒有出來跟葛亮吃飯,而是自己在家待了一晚上,也沒有吃晚飯。
葛亮在上大學時,交了好幾個女朋友,他還又長高了幾厘米,人也越發的高大帥氣,加上他對穿衣很有研究,又幽默會討女孩子開心,所以圍著他轉的有各種女生。
大學畢業後,他聰明的選了一個富二代獨生女,並迅速讓女生懷了孕,然後就奉子成婚。他成功的住進了位於深圳的最豪華的高階別墅區,還進入了女孩父親的公司,葛亮的故事傳到我們老家,他果然成了山裡的傳奇。
秦輝的反應是我沒有預料到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是這個回應。這些年我跟他一起生活,雖然缺少很多樂趣,但是他一直對我悉心照顧,我習慣了他在我身邊對我的照顧,我也習慣了他。
沒有他在家,我總覺的缺少點什麼,這麼重要的日子,我們終於有希望買房子了,他卻沒有跟我一起慶祝,更是對我變的冷淡,他越來越不像當年的那個單純只對我好的秦輝了。
第二個月,我依然在工作室拍一些服裝的廣告,我的面相比較有特點,身材又很纖細,雖然瘦,但是看起來很圓潤飽滿,找我拍攝的品牌逐漸變多。一天,工作室的老闆找我,說是有個大品牌看中了我獨特的長相和身材,要簽約成獨家模特,片酬是一個月五萬。
我興奮的差點沒跳起來,一個月五萬!我想都不敢想,我才幹了一個月,這收入就直接翻番了。我怕不是要火吧,我開心的盤算著,自己要買哪個地段的樓盤呢。我得跟新品牌好好合作,認真賺錢。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這個品牌是個內衣品牌。拍攝內衣廣告,我之前也見過別的模特拍攝,雖然是工作要求,但是穿的那麼少被好幾個人看著,還做各種動作,我內心還是有點牴觸。而且秦輝也明確說過,不允許我拍攝內衣類的廣告。
我心裡琢磨了很久,最終還是接了下來,對於拍攝的尷尬,我想還是買房子缺錢更尷尬。我在大城市生活了快十年了,我知道錢意味著什麼,我想象著可以擁有自己的房子,擁有自己的家,如果沒有房子,我永遠是個山裡的孩子。想想我以前一個月只能掙幾千塊錢,還經常加班,經常被罵,當時我覺的自己永遠也掙不到一個月五萬塊錢,五萬塊錢,我得幹多少年,才能升職加薪到五萬呢。
這五萬塊錢就像個甜美的蛋糕,以前我都是隔著櫥窗看那些甜品店的蛋糕,但是不捨得買。如今這個蛋糕真的擺在我的面前,我太想咬上一口了。我必須要把這個蛋糕吃下去,不就是拍內衣麼?又有什麼呢?當金錢真的擺在面前的時候,我實在無法抗拒,我渴望著每一分錢,渴望著我能賺更多更多錢,我不會因為秦輝的一句你不能拍,就放棄這個機會。
但是秦輝是個問題,他不會答應的,我只能瞞著他了。於是我開始了內衣的拍攝,一開始不太習慣,覺的做什麼動作都很尷尬,很希望攝影師變成個姑娘,而不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但是拍攝的時間長了,我也慢慢習慣了,習慣了擺不同的姿勢來凸顯自己身材的優勢。
一天,我像往常一樣下班回到家,推開房門,扔下包包脫了鞋子,正準備躺沙發上歇一會,突然黑暗中傳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你回來了~~”,“啊?”我驚訝的循著聲音看過去,看見秦輝坐在沙發上,茶几上的菸灰缸裡還有地上落滿了燃盡的菸頭。
“你怎麼不開燈啊”,我埋怨著去開啟房間的燈,昏黃的燈光亮起,我看到滿屋子的煙霧繚繞。
“你是抽了多少煙啊,能不能少抽一點”,我說著把外套脫了,向沙發走過去。還沒走到沙發,秦輝突然站了起來,“啪!”一個響亮的聲音迴盪在不大的房間裡。
秦輝打了我一個耳光!
我頓時傻了,呆在原地,瞪著眼睛看著秦輝漲的絳紅色的臉,他的兩個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脖子上的青筋像蛇一樣盤著。火辣辣的疼痛傳來。
我捂著臉看著秦輝,“你有病啊!”
我扔下外套,準備奪門而出,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我說過你不能拍內衣,你怎麼不聽話”,秦輝憤怒的看著我。
“我不是為了多掙一些錢麼!”
雖然我滿著秦輝,但是我也是正兒八經努力工作,從來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我自認為自己是為了這個家。我也充滿怒氣的對他吼著。
“你不能出去,出去拍不要臉的照片麼?你想給哪個男人看!”
秦輝憤怒的大步走過來,一把把我拽到了沙發上。我很瘦,個子也很小,根本經不住他這麼拖拽,整個身體直接砸到了沙發上,腿又磕到了茶几,又一陣疼痛襲來。我痛到幾乎說不出話,齜著牙滿腔怒火的看著他。
“你以後再敢拍一個試試,我下次就直接打斷你的腿”,秦輝瞪著他小小的眼睛,惡狠狠的衝我說著,說完就摔門而出。
我的眼淚滾滾流出,從小到大,母親雖然對我不是非常熱情,但是從未打我。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打,還是被人這麼狠的打了耳光,我感到異常委屈。
秦輝,他像一頭狼,一頭精瘦的狼,我第一次在他眼睛裡看到了這麼惡狠狠的眼神,我感到害怕,他不是我熟悉的秦輝,他的兇狠像刀一樣插在我的身上。
我不知道,一場噩夢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