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李青山立足窗前，久久難以入眠，他回憶自己這一生。

年少之時賣身葬父，遇到了老王爺。那時候的葉觀世，還只是世子殿下。

後來老王爺戰死於遼東戰場，世子殿下以弱冠之年繼任靖北王。他看著新王爺成親。

再後來，王爺有了女兒。又過些年，王妃誕下了小世子。

他還記得那是景豐四年夏，草原大軍還未南下。

世子降生之時，已是深夜。天生異象，狂風大作。後來，中州皇都便傳來一則謠言。

說什麼熒惑降世，大亂將至。而小世子，便是那什麼熒惑星下凡。

他見過那個孩子，當時剛出生。小小的，很可愛的一個孩子。可世人偏偏信以為真，謠言比刀劍還鋒利。

那一年，大慶各州勢力都在盯著北方這座王府。王爺讓他領命，去了中州皇都兵部任職。其實他知道，王爺是在保全他性命。

再之後，不過數月。草原鐵蹄南下，後來，又傳來王爺戰死的噩耗。燕雲二州盡失，小世子下落不明。

到了年末，草原傳來了王妃戰死的訊息。

偌大的一座北境王府，只留下長郡主一個女孩。

這些年，他四處打聽。可始終沒能有那位世子殿下的下落。如今，燕雲戰事又陷入僵局。

他感覺自己愧對老王爺的再生之恩，辜負了王爺的一番栽培。世人皆知他一個落魄乞兒，如今成了一代名將。

他知道，他哪算什麼名將。不過是跟著老王爺學了點兵法，又陪王爺征戰多年。積累了點軍功，才被王爺舉薦。

這些年，他身陷中州皇都朝堂。不曾與昔日的老兄弟們並肩作戰，也未在王府陷入危局中力挽狂瀾。

他心中有愧，所以才想回來。只要能收復失地，接王爺與老兄弟們屍骨回來。

但他知道，自己哪怕收復了失地。哪怕戰死在沙場上，死後也無顏面對老王爺和王爺，還有那些老兄弟們。

因為他沒能找到那位小世子。

就在這時，窗外狂風大作。

李青山看到此情此景，口中喃喃自語道：“要下雨了啊。”

而此時中州皇都，那位欽天監監正，聞人天機看著天上的大風。口中輕嘆道：“風雨欲來啊！”

東海三清檯。

那位掌教真人立於大殿上，望向北方。口中輕語：“好大的一陣風啊！”

而在遙遠的南疆。一處荒無人煙的谷中，一片又一片的墓地。

而在這墓地中，一位老人躺在一處枯冢中。他翻了個身，罵了句又起風了。這次別又是風聲大雨點小，擾人清夢！

北境，幽山已經消失。平地上，一位老人坐於地面。

老人孤獨，劍神孤獨。

只見這位幽山老祖宗，口中破罵道：“賊老天，昔年奪我徒兒性命不說。今日，還想趕盡殺絕。”

“老夫從來不自認無敵於世間。老夫平生，不喜與人爭鬥。今日，老夫斗膽。與你這賊老天，鬥上一鬥。”

只見老人以肉眼可見的方式，消散於此方天地。隨後老人神遊數萬裡，已至北海之上。

他最後望了眼道觀裡那個少年，小葉藏啊。阿公不能給你講故事了，以後你想聽故事的話，只能自己去經歷了。

而後，老人衝向雲霄。

天雷滾滾，聲勢浩大。

那老人只是口中笑罵：“賊老天，有什麼招儘管使來。”

只見天際之上，出現一座紫色雷池。

十二道紫霄雷龍，沖天而起。筆直落向老人頭頂。

老人大笑，仗劍而行。

一式“點蒼穹”直擊雷龍眼珠，瞬間一道百丈餘的雷龍徹底崩散。而後老人舉劍，又見那一式“斬青冥”。

這一劍，沒有如先前那般斬出萬里劍氣。只是一瞬間，便將剩餘十一道百丈餘的雷龍。連同那方紫色雷池，在蒼穹上徹底的抹去。

這時，一個聲音從天際響起。宛如天神怒吼，又如仙音呵斥。

凡夫俗子，也敢與天鬥。

老人大笑道：“凡人百年，仙人長壽。爾等仙人，高坐雲端。不顧蒼生困苦，只求自身永存。”

老夫一生別無所求，今日只有一求：“那便是，以我之劍，問道蒼天。”

只見這位劍神，崩碎一身的劍意。將此生所有的豪氣，都隨之寄託在這一劍之上。

此劍試問蒼天，名曰“叩天門”！

一劍直插蒼穹，瞬息之間，整片蒼穹徹底震怒。萬道雷劫落下，整片北海上空。本是黑暗的天空，卻被雷光照耀的宛如白晝。

北海之上，無數水中生靈拼命往海底深處游去。而隨著雷劫瞬息落下，天空好似炸裂，水面激起萬丈水花，後又歸於寂靜。

而此時位於蒼穹之上的老人已然消失。

北海一處島嶼上。

一座道觀坐落於此。

島嶼不大，只有數十丈，與其說是小島，不如說是海面一浮丘。

而島上卻有座道觀，道觀也不大。三間琉璃瓦房築成，此時的道觀正堂。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點起一根蠟燭。

他緩緩走向正堂，對著畫像上的一個少年躬身行禮。老人已經太蒼老了，他的白髮已經垂於地面。

他記不得自己活了多久，好像很久很久。他搖了搖頭，站起身盯著這幅畫像。而後，他便轉身離去了。

風從窗外吹過，熄滅了老人手中的蠟燭。

他索性摸索著，在黑暗中靜靜行走。而後，一聲輕響，他落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大約半炷香後，他才站穩腳跟。

此時，他已經落入北海一道深淵下。此處已入海中千丈，這是一處暗無天日的洞府。

他推開一扇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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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後，是另一個世界。這裡和島上情景相差無幾，同樣是三間琉璃瓦築成的道觀。唯一一點不同的，便是院中有株桃花樹。

樹上點點粉紅，桃花一朵朵落於院中。

而在院中，一位面若桃花的少年郎。正倚在桃花樹下，靜靜沉睡在夢鄉。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少年的眼角滑落點點淚珠。

這淚珠從少年眼角淚痣旁劃落，讓人不免心生憐意。

老人還未走近，少年便從睡夢中驚醒了。

而後，少年委屈道：“陳爺爺，我夢到給我講故事的老爺爺走了。他告訴我以後不來給我講故事了，讓我自己去經歷他講過的故事。”

“陳爺爺，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啊。前段時間止戈大哥來了，他說我快可以出去了。我的病好多了，最近都不痛了。”

“陳爺爺，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止戈大哥說帶我去草原上玩，他說草原和大海一樣，也是無邊無際。只不過大海全是水，草原全是草。”

“那得有多少草啊，我種的那株小草，去年便枯萎了。為什麼陳爺爺你種的桃樹，天天花落卻還是桃花朵朵開。”

少年可能是孤獨太久了，每次老人來，他都要問出許多問題。

老人摸了摸少年腦袋，而後在少年手心比劃著。

不多時，老人看到一個黑袍男子出現在院中。葉藏認得這個人，幾年前他便來過這裡。

黑袍男子身邊還有個人，是個女人。少年好像沒見過女人，好奇著盯著對方。女人面帶微笑，看著眼前這個好看極了的少年。

女子輕笑：“夫君，這孩子我好喜歡。不如收他做我們的義子好不好。”

黑袍男人沉聲道：“按照輩分，你以後會是他師母。”

女人走上前去，少年像是受了驚的兔子，躲在老人身後。

老人摸了摸他的腦袋，示意少年伸出手。女人在老人的目光下，牽住了少年的手掌。

少年的手，很涼，握起來很舒服。給人一種，讓人很平靜的感覺。

而後黑袍男人開口：“陳前輩，那我們便走了。”

少年這才知道，要跟眼前的兩個人走。他轉身看向老人，老人只是和他揮了揮手。而後，少年出現在了海島之上。

男人和女人一人牽著他一隻手，女人輕聲道：“走吧！”

少年輕聲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