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悲痛，但現實容不得大家停下手裡的活。

片刻的宣洩之後，大家只能繼續把心思放在地裡的莊稼上。

沒過多久，再一次傳來訊息，“四人幫”也宣佈被粉碎。

這一訊息傳到紅林大隊的時候已經秋收完畢了。

縣城裡走在街上能聽見許多人在討論這個事，大家既興奮又害怕，彷彿終於能把胸中憋悶了十年之久的委屈，今朝要一吐為快。

底層人民的政治嗅覺大多不靈敏，也容易跟風。

在大家的喜悅還沒維持多久時，先是隔壁紅楓大隊，有下放的改造的人員平反了。

紅林大隊以前也有幾個下放來的，來的時候年紀比較大了。

哪怕大隊長管著，沒有過多的壓迫他們。

但他們下放來之前就受了不少苦，到了這裡缺衣少食，住在牛棚邊上，冬天連取暖的木柴都不夠。

熬了幾年實在熬不下去了，有自己了斷的，也有生病去世的。

反正方嵐下鄉的時候，隊裡就只剩一名改造人員。

她也沒見到過這個人，因為那個時候人就已經不太行了。

自從有第一個平反的人員開始，每隔一段日子，挨個大隊就有人被平反。

隊裡開始傳出，這些下放人員平反之後要報復以前傷害過他們的人。

這種傳言主要集中在下放人員比較多的幾個隊。

他們隊里人人自危，都在暗自思忖，自己有沒有欺負過人家。

其實大多數人，不一定是好人，但也算不上壞人。

對於下放來改造的人員，大家都不敢沾邊，別說欺負了，恨不得離八丈遠。

做得最多的也就是無視，以及在分糧的時候叨逼幾句。

到了76年年關的時候，縣城氣氛一下子不對勁起來，嚴查黑市這塊。

不少人私下裡的交易都不敢做了，甚至都不敢冒頭。

一下子又聽說了哪裡抓了人，一下子又傳誰誰誰被打成投機倒把的了。

兩處黑市別說有人看守了，已經都處於解散狀態。

經常見到有人在附近轉悠，不像是要做交易的，倒像在守株待兔等著逮人的。

國營飯店裡的飯菜供應都寒酸了不少。

方嵐趕在上邊正式開始大動作之前，出售了一批數量不少的糧食，換了不少錢和肉。

提前榨了二十斤花生油，二十斤豆油。

又在供銷社添置了不少東西，她打算回隊裡之後，至少三個月都不來縣城了。

“四人幫”的倒臺，讓其下屬的那些人員開始了猛烈的反撲。

儘管知道作用不大，但是身處旋渦，已經沒有退路。

這種情況最多到明年正式開始下種，但就是這幾個月，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到了過年的那段時間，甚至都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感。

隊部的領導也是三天兩頭的開會，書記整天往公社跑，就怕漏掉了什麼一手訊息。

因為這，方嵐都開始跟著陳小燕和楊芳芳每天在隊裡轉悠，就為了打進紅林大隊訊息傳播最快的一眾大爺大娘的隊伍之中。

除夕晚上的年夜飯，他們院子裡五個大人加上兩個孩子一起吃的。

孫茜月回城之後，這間屋子就空下來了。

不少人想來住，但是一年五塊錢的租金卻不願意掏。

方嵐想著也就一年的時間了，她乾脆自己出錢租上一年。

剛好白天倆孩子也能換個寬敞點的地方學習。

其他人聊個天，聚個餐在這屋子裡也方便。

柴房那裡還是太冷了，大家圍著火坑取暖，但背後還是冷颼颼的。

孫茜月走的時候箱子、櫃子、大鐵鍋這些都沒有搬走，也沒有轉手賣掉。

還是大半個月之後寫信回來，才交待這些東西送給院子裡幾人，說是為自己瞞著他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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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要賣也能賣出去，不說太多，十塊錢是能賣上的。

但孫茜月又不是蔣東露，方嵐可不會替她操心這些。

所以今晚大家就在這屋子裡吃的飯。

這會兒才九點多，除夕守歲的時間還很長，沒事幹就顯得無聊。

陳小燕乾脆提議，一塊幫忙把十二點的那頓餃子包出來。

糧食和肉什麼的都是大家一塊出的。

陳小燕開始和麵，為了加速醒發，面裡還放了點白糖。

高偉傑在一旁切肉剁肉餡，趙泓和石頭坐在邊上擇韭菜。

妙妙在看楊芳芳剪粉條。

方嵐呢？方嵐坐在炕上，覺得好像沒什麼要自己乾的。

那她就主動提起一個話題聊下天吧。

“咳，你們聽說沒？”

經典的八卦開場白，陳小燕手上揉著麵糰，一點也不影響她兩隻耳朵瞬間豎得高高的。

“你也聽說了那件事？”

額，方嵐有點不確定，她和自己說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楊芳芳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麼啞謎“什麼事？你們說清楚一點。”

他們院子裡這五個人，幾年來長相上變化最大的居然不是方嵐，而是楊芳芳。

當初的圓臉圓眼睛圓鼻頭，現在居然變成了瓜子臉，雖然偏向西瓜子。

眉眼間少了那股子單純，反而透露著一種堅韌。

氣質由傻白甜變成熟了不少。

而五官也隨著氣質的改變好像有了變化，其實仔細一看，變化的只不過是人心。

也只有回到院子裡，相熟的幾人在一塊時，才能依稀看到幾分從前的樣子。

陳小燕“那事你不知道嗎？就是李禾苗要嫁到城裡那事，她娘在隊裡顯擺了一大圈。”

方嵐聽到第一反應“啊？她到現在才嫁出去啊？”

陳小燕用眼神斜睨著趙泓“聽說日子定在初五。”

楊芳芳在隊裡經常混跡於八卦傳播前線，而且她在外面也不多嘴，大家聊啥基本也不揹著她。

他們幾人知道的很多事情都是楊芳芳回來告訴他們的，再要不就是陳小燕。

“這我知道，大家都說日子定得急，畢竟大家得知訊息的時候都臘月二十八了，而且，我還聽說……”

“聽說啥？你就別賣關子了。”

陳小燕性子急，都恨不得上手捶她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