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是聽荀晚盈講的這些事。
這件事如今鬧得太大,皇后新喪,全國又禁娛樂,人們太閒了,便只能拿這些事情來下飯。
安寧聽得津津有味,但聽完後,內心也不免哀慼。
這皇后何其無辜,這怕不是淪為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那是誰出的手呢?其中又有多少是沈濯的手筆呢?
若真是沈濯做的,那他未免也太過惡毒,皇后和肚中的孩子,這可是兩條人命啊!
安寧默默蜷緊了手指。
幸好,她早就下定了決心要和他劃清界限,如今就算他如何惡毒,也不關她的事了。
……
殺害皇后的真兇並沒有被查到,是以,這件事除了損害了宰相府的名聲,對其並無實質性的傷害。
皇后屍骨未寒,禮部的人還是提前擬好了奏章,說的是立新後的事情,奏章上提議的人,不用說,自然是杜馨悅。
這件事沒有瞞不過雍王的耳目。
所以,雍王那邊才剛出了一口惡氣,心頭還沒完全洩憤呢,這邊又傳出杜馨悅要當皇后的事。
雍王坐不住了,杜馨悅當上皇后那一日,便是他謀反的那一日。
他趙家的江山,讓那混賬弟弟和宰相禍害太久了!
……
皇后停靈七日後,立新後的事情就被人提了出來。
趙玘悲痛欲絕,但他向來沒什麼主見,便全權交由禮部去安排,自己天天躲在寢殿裡喝酒難過。
這一日,安寧也收到了萬三爺給她傳的信,事情成了。
連交貨的時間都商定好了,便是今晚。
安寧內心按捺不住激動之情。
等待了那麼久,這件事情在今晚便要有個結果了。
這一晚,沈濯依舊沒有來景園,而安寧也沒有要睡的打算。
她要等。
自從那日安寧說要搬出去後,沈濯便說到做到,再也沒有來過。
安寧已經有整整半個月沒有見過他了。
等她再見到他時,天已經微微亮了。
沈濯依舊穿著那身官袍,進來時,望著安寧的眼眶微微發紅。
安寧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站在原地訥訥地望著他,沒有說話。
只見他大步朝她走來,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擁進了懷裡,緊緊地箍著,似要將她揉進身體裡。
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發顫,也不知是冷還是太過激動。
過了很久很久,沈濯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
他微微鬆開了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屋子裡的侍女早就識趣地退了出去,如今空空蕩蕩的,只有他們二人靜靜對望。
沈濯垂眸,輕輕地搓著安寧柔嫩的手,過了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雍王被抓了現行,人如今正在大理寺大牢,今日不會早朝,皇帝會親自去大理寺見雍王。你……想去看看嗎?”
安寧忍住內心的激動之情,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他想要她親眼看著仇人的落魄,要她親自驗證他曾承諾給她的事情。
安寧問:“可以嗎?”
“我來安排。”說完這幾個字,他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鬢髮,手指在滑過她臉頰時,頓了頓,終究還是沒落下去。
他疏朗一笑,道:“那邊還等著我,一會兒讓流景送你過來。”
說完,他轉身便走了。
他大老遠回來一趟,只為親口將這個訊息說與她聽,讓她安心,更是,單純地想要抱抱她。
就如那日在大雪紛飛的街頭,他們無聲對望,她的悲傷他能讀懂,今日,他的激動,她也能感受。
安寧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好久,心情複雜。直到流景來找她。
安寧被流景悄無聲息地帶進了大理寺的一間密室裡,她剛坐定,便隱隱聽到隔壁傳來了說話的動靜。
“……朕不明白。”
“十九年前,若不是魏珩設計我,你以為你能坐上這個位置?”
“可你一直是朕尊敬的兄長,也是朕唯一的兄長了。”
“皇家有親情嗎?你應該感謝你那時候年紀太小,所以被我們選作了傀儡,不然,你以為你憑什麼能坐上那個位置?憑你生母出身低,不受寵嗎?趙玘,人貴在自知。我輸就輸在,原本你該是我手中的傀儡,卻偏偏成了杜無悔的牽線木偶。”
“……”
“我鬥不過他,我認輸,可你以為杜無悔又是什麼好人?江山到我手裡,至少它姓趙,可是在你手裡,你要讓它姓杜嗎?趙玘,你要記住,不殺杜無悔,我大沅的江山遲早要毀在你手裡!”
“呵,兄長讓我殺他,我又怎麼殺他,有什麼理由殺他呢?你都說了我是牽線木偶。”
“不,你手裡現在不正握著一把刀嗎?你的這把刀毫不猶豫就對準了我,卻不敢對準杜無悔,我該說你軟弱呢,還是該說你蠢!”
“哦。……朕是有把好刀,用著也挺趁手,可是兄長,現在還差點火,這點火……還得你給朕。”
“你什麼意思?”
“十九年前魏相一事,便是這把火。”
“十九年前的事,是先帝所為,關我什麼事。”
“哦……朕倒是忘了,兄長如今嫡子已死,所以自然無所牽掛。只是可憐,靜怡和那明修,小小年紀,便要失了父親護佑。”
“趙玘!你……這是什麼意思!靜怡也是你看著長大的!”
“所以,朕還是對她下不了手的。那便拿那明修出氣吧。反正他是個兄長都不在意的私生子,就用他的血,來送送兄長,如何?來呀——”
隔壁傳來有些混雜的聲音,接著,安寧似乎聽見了一宣告修的慘叫。
流景在她耳邊道:“姑娘,我們出去吧。”
安寧知道接下來的場面大概太過血腥,所以不讓她再聽,她便點了點頭,隨著流景走了出去。
安寧此時穿的是大理寺普通獄卒的衣服,所以並不惹人注目。
她出來後,便靜靜地等在那間內室,她想等沈濯辦完事,再問他一些事。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沈濯回來了。
安寧倏然站了起來。
沈濯過來拉著她的手又坐了回去,眼含笑意地看著她,知道她想問什麼,他輕聲道:“靜怡和明修都沒事。”
她不解。
“適才,宰相也在。”
安寧頓時恍然。
“那個什麼……九曲玲瓏閣。”
“你看出來了?”
安寧點點頭,又問:“那我是在真話的那一間,還是在假話的那一間?”
沈濯眉眼沉靜,眸光深邃地望著她,輕啟薄唇,幽幽道:“你說呢?”
他的深情不加掩飾,靜靜望著她時,她也漸漸能讀懂他面上的真誠。
只是被傷害了一次,她習慣性會先去懷疑罷了。
默了默,她又問:“那宰相會如何?”
沈濯道:“明日我就會在朝堂上提出舊案重審一事,就說是雍王主動認罪所招供的。接下來宰相應該會和雍王一派狗咬狗,這需要一點時間。但我會盡快將這件案子定性,有皇帝的金口玉言在,為魏相翻案一事,指日可待。”
安寧覺得一股酸澀湧上眼眶。
等了太久了,突然看到一點曙光,她覺得太過晃眼。
沈濯抬手,輕輕將她眼角的一點溼潤拭去,他順勢捧住她的臉,沉聲問:“安寧,你信我嗎?”
他這話,帶著些小心翼翼,就像好不容易做對了一件事情的小孩,在渴望地向她討一粒糖吃。
他要的不多,如今,只是她一句承認罷了。
安寧在心頭無聲地嘆了口氣,繼而緩緩抬眸,目光緊緊地鎖住眼前澄澈如初的眸子。
該怎麼說呢?
信不信,現在對她來說不那麼重要了,她只是在等一個結果,只有親眼看到姨姨們從牢裡走出來,她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她被傷怕了,她膽怯,不敢輕言一個“信”字。
但是她也知道要扳倒宰相和雍王有多難,要翻案有多難。
但如今回盛京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能做到這一步,確實手段非常。
她還得利用他,將這件事情繼續做完。
所以,她是不介意哄哄他的。
只見她輕輕勾了勾唇,露出溫軟一笑,道:“……信你。”
而沈濯也真的被這兩個字哄到了。
他突然低下了頭,似是笑了。
然後將安寧輕輕摟進了懷裡,遮掩住突然便紅了的眼眶,他的臉順勢靠在了她的頸窩。
像是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他只是這麼輕輕摟著她,臉埋在她的肩上,一動不動,不發一言。
他就這樣無聲地抱了她很久很久,久得安寧覺得自己的身子都有些僵了。
後來,他終於鬆開了她,在她額頭印上輕輕一吻,道了句“等我”,便掀袍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良久之後,安寧摸了摸自己的衣領,似乎有些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