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宋明珠睜眼前，心理猶豫了。

她還在1976年嗎？

她閉著眼睛，伸手去摸被子，還是昨晚睡的年代感十足的大印花棉被，身體壓著的，明顯是木架床，只是墊了一床棉絮和床單而已。

她緩緩睜眼，低垂的低瓦數燈泡輕微晃動著。

眼底陡然盈滿暖暖的熱意。

她不是在做夢。

她還在。

雖然過五天就要下鄉了，可是，所有她愛的家人全部都還健在。

真好。

她在床上滾了一圈，趴在枕頭上，眯著眼睛微笑。

卓逍寒。

“我要來了，”她想，“你愛的是不是我，我會找到證據的。”

宋明珠起床，穿著千層底布鞋，走到客廳，家裡沒人。

餐桌上，鋁製飯盒下壓著一張廢紙，上面是王秋的筆跡。

“明珠，媽媽做完事，回來帶你去買東西，別出門。記得吃早餐。”

肉末粥還暖暖的，宋明珠拿起一旁的調羹，舀起一大口送入口中。

肉沫甘甜，圓圓的米粥香滑入口即化，帶著一點點姜味，是熟悉的味道。

宋明珠知道，這是工廠食堂的老火粥。

不能出門，宋明珠便準備將家裡好好收拾一番。

宋家客廳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一桌四椅，都是圓潤的原木色。

窗邊一個矮木櫃，裡面空蕩蕩沒多少東西，人多的時候，可以移到餐桌旁當凳子。

家裡最大的房間是自己在用，爸媽的房間次之，最小的是哥哥的房間。

她端一盆溫水，漿洗了老絲瓜用來擦洗。

她做的認真，從爸媽房間開始收拾，每一個傢俱都細細地擦乾淨。

看著這些存活在記憶中的老傢俱，她就活在當下的感覺越發真實。

“明珠，在哪兒呢？”

剛擦到宋明淮房間，宋知竟然回來了。

“爸，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收拾屋子呢？別做了，好好歇著。”

他從大紅色印大花的熱水壺裡，倒了些熱水，又從白瓷茶壺裡倒出涼茶，滿滿喝了一碗。

這才坐下，“明珠，你過來，這是我剛剛去公安局拿回來的和解書。”

“這麼快？”

“嗯，你奶奶都答應了，有公安的同志做中間人，以後他們不會再來了。”

明珠拿起那張有些微厚的紙，紙張是公安特用的，還有公安局的名字印在上頭。

宋知每月一號送15元到奶奶家。

奶奶劉鳳香不可以來家屬院，不能鬧事，不可以要求宋知送別的東西。

宋知原諒宋家明的偷盜行為，宋家明免予處罰。

宋明珠看著和解書，心裡開懷，有了這東西，在她回城前，家裡的日子總不會難過的。

至於兩年後的事，慢慢再算了。

有這兩年的安定日子，以後劉鳳香再來鬧，宋知也不願意再水深火熱的過，不用宋明珠出手，她爸自然會應付好他老孃。

宋知心裡似乎也鬆了一口氣。

“明珠，你先去白雲村待一兩年，到時候爸再想辦法給你搬回城，爸不會讓你一直在那裡受罪的。”

“好，爸，您也別太擔心，而且我感覺，這兩年比前幾年回城的知青多了些，說不定以後，政策就改了，我自己就回來了。”

宋知：“這麼有信心？”

“嗯，當然了，而且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為的，您就放心吧！”

宋知被逗樂了，明珠就是他的開心果。

昨天家裡還愁雲慘霧，今天就已經雨過天晴。

他將心裡的不捨按下，結果老絲瓜動手清潔。

宋明珠安心坐下，陪著聊天。

宋明淮散步回來，王秋也回來了。

王秋：“走，咱們今日也去國營飯店下一次館子。”

宋知從陳白那兒借了一輛腳踏車，王秋也從杜先月那兒借了一輛來。

兩人載著孩子出門，一路歡聲笑語。

四個人都是長得很體面的，加上並肩騎著腳踏車，一路上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夫妻有說有笑，一對兒女坐後面也是滿面春風。

尤其是女孩，圓臉精緻，大眼睛，挺翹鼻樑，櫻桃小口，看起來特別有福氣。

國營飯店門前已經有人在排隊，他們從側邊開的小窗那兒買大肉包，2毛錢一個，皮薄餡大，香得一整條街的人都走不動道。

飯店旁空地上，有人在收費幫看腳踏車，生意很好，宋知和王秋停好兩輛車，交了一毛錢。

等他們在飯店，穿過擁擠的過道走到宋明淮和宋明珠身旁時，他們已經點好了菜。

沒過多久，人參燉雞湯送上來了。

這是限量供應的，一早就燉上了，賣完就沒了。

這湯要8元一份，很貴。

不過，王秋很捨得。

過去的兩年，雖然半年才下一次館子，可每次來國營飯店，她都一定要點這個。

濃濃的雞湯味撲鼻而來，上面的浮油用小碗撇開來。

兩兄妹合作著把整雞拆了。

兩個雞腿放在父母碗裡，湯裡各放一截人參。

兩個翅膀放自己碗裡，也放一截人參。

四人一起喝，一碗湯下肚，渾身冒熱氣，王秋總說，“這就是人參在滋補身體呢。”

宋明珠後來不愛喝雞湯，因為從沒有喝到今天這樣的美味。

人參不是好人參，可勝在雞是好雞啊。

農田裡吃綠色食物的走地雞，養滿一年，肉香而有滋味，嚼起來也有勁道。

就連宋明淮吃不了葷腥的，也能喝完湯後，還吃幾塊雞肉。

明珠還點了一份麻婆豆腐，三毛三。

四份拌粉，一份是不加辣的，另外三份要多加辣。

拌粉三毛一份。

一餐飯總共花了九元五角三分。

一家人吃得滿嘴流油，宋明淮最先放下了碗筷。

王秋看著兒子吃的滿臉通紅，看起來很健康，心裡滿意得不得了。

王秋下定決心要好好給宋明珠準備下鄉要用的東西，衣服內袋裡帶了厚厚一摞錢和票。

一群人進了供銷社，牆上貼著標語：禁止打罵顧客。

一排玻璃櫃子後，站著幾個表情倨傲的售貨員，他們身後是排放整齊的，琳琅滿目的商品。包裝顏色比較單一，但是看起來很舒適。

無錯書吧

王秋對著肥皂和香皂區域，說：“同志，肥皂香皂各五塊。這個、這個、這個，都要。”

宋明珠看向王秋，心想，若是在後世，老媽也是逛街小能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