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堯眼神繾綣,注視著知吾離開的方向,半晌,才把視線重新放在手上。
他其實對板栗也不是很感興趣,只是那天知吾突然問他,有沒有什麼童年印象很深刻的吃食。
他突然就想到,六年級田園親子游學,也是這個季節,山上有很多板栗樹,同行的家長愛玩,撿了好些,分給大家。板栗難剝,多數人是不愛吃的,他也不例外,分到幾個也只是隨手放進了口袋。
這件事會讓他有印象是一位母親,她看起來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小村落,對什麼都很新奇的樣子。相比於她,待在她身邊的男孩就顯得很不耐煩,整個人情緒不高,懨懨的走著。然而,這位母親並沒有趁此苛責教育他,只是看到有趣好看的事物,閒聊似的與他分享。
山間的茉莉,荒徑的野菊,整齊的田疇,潺潺流動清水的小溪,或聚或散的牛羊,隱約的雞犬聲,清寧恬適的農家小院,暢談農事的老農,她潤物細無聲的把他帶入這淳樸的田園風光中。
所以,到分食板栗的時候,男孩也漸漸開始有了興致剝食品嚐,雖然嘗試幾次無果之後,又放棄了,但他的母親還是沒有覺得很掃興。
“怎麼了,是不喜歡吃嗎?”
“不是,挺好吃的,只是麻煩。”
“所以是喜歡?”
“嗯。”
“喜歡就可以了,你總會有願意麻煩的那天,在此之前,你還有媽媽,媽媽願意暫時幫你麻煩一下。”
說話間,她把手心裡剝好的板栗仁都遞給了他,並且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
“吃吧吃吧,好甜,我們回去的時候再去撿一些吧。”
“好,帶給爸爸嘗一些。”
……
諸如這般的父\/母慈子孝的場面很多,在蘇堯走馬觀燈的窺視下明明滅滅,他看著身邊的秘書助理,只覺得每一幕都分外刺眼。
那時候,蘇堯就在想,手剝的板栗仁有那麼好吃嗎?不還是板栗嘛,又有什麼好吃的呢。
如今,蘇堯知道了,是好吃的。
……
飯點,中秋家宴準時開席。
許是基因太強大,磁場使然,知吾外祖家的親戚長輩們也都是有些社恐在身上的。
在知吾大大方方介紹蘇堯之後,一時沒適應的長輩們出現了短暫的侷促不自在,隨後還是在主事舅舅的緊急官方客套下,氣氛才勉強迴歸如常。
社恐們的好奇心都比較弱。
國際慣例般詢問了幾句談了多久,相處的怎麼樣,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話是對著蘇堯問的,知吾使壞故意沒有幫腔,在一旁樂得吃瓜,聽蘇堯難得乖巧謙遜又不帶套路的一一應答。
“還不夠久,後悔沒早點遇見阿吾。”
“因著阿吾包容,相處的很好。”
“一直準備著呢,等什麼時候阿吾願意,各位長輩也放心將阿吾交給我的時候,便來上門提親。”
蘇堯回答的很真誠,長輩們很滿意,知吾也很滿意,她喜歡他的那句一直準備著。
於是,蘇堯得到了長輩們的好評,還有知吾含淚讓出的雞腿。
這烤雞是小姨的拿手菜,雞腿部位更是脆而不膩,知吾很是喜歡,把雞腿夾給蘇堯的時候,她還有點捨不得。
只不過轉念一想,蘇堯一貫口腹欲不重,她撒撒嬌,裝裝可憐,鐵定就會還給她了。
可這次,她失算了。
蘇堯顯然把這當成了小姑娘對他的認可,甚至都沒等知吾布靈布靈的大眼睛散發出嬌弱的目光投向他,就眼不觀六路的開始品嚐他的獎勵了。
待第一口下肚,滿足的撇過頭想與知吾感嘆幾句美味,這才察覺到知吾已經眼含惋惜悔恨的仇視他很久了。
蘇堯捏著筷子的手頓了頓,遲疑開口。
“還給你?”
“不要。”
“嫌棄我?”
“哼,不吃嗟來之食。”
知吾拒絕的很乾脆,蘇堯也不惱,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長輩們都沒關注這邊,用手輕彈了幾下知吾的額頭。
“不要就不要,亂用什麼成語呢。”
“略。”
知吾吐了吐舌,不接話,低頭默默乾飯。
外婆家的席面都是不愛酒的,只是今天姨夫舅舅們都說高興,囔著要喝點酒助助興。
蘇堯作為今天的主客,又是小輩,沒多久便被灌了不少酒。
知吾怕他喝多,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用那麼實誠,沒必要每杯酒都喝完。
蘇堯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已有分寸,今日他也高興,想喝點,讓她別擔心。
知吾見他興致較高,沒再阻攔,推了推一旁的知淮,讓他幫忙看著點,便自顧自的出去透氣了。
她不太喜歡人多的飯局,索性在家,也不用顧慮太多,能躲懶一會就躲懶一會兒。
金秋時節,風裡總帶著些寒氣,露臺的花嬌氣,受了點寒,蔫了吧唧的。
是以,知吾躺在橫椅上,聞到的都是樓下的桂花香,淡淡的,帶點兒甜。
這樣安寧放鬆的午後,適合憶往事,回憶遇風湧入腦子的時候,知吾連忙晃了晃頭坐起來,婉拒了。
塵事在風中轉了幾個圈,還在掙扎著往知吾的思緒裡鑽,原本是要費些勁轉移注意力的,可是蘇堯來了,那就不用了。
蘇堯在哪,她的心思就在哪。
面前的男人臉色潮紅,走向她時,腳步堅定卻帶著些隱隱的虛浮。
“醉啦?”
知吾手撐在長椅上,隨意又慵懶,眼眸中含著點點笑意。
蘇堯搖搖頭,緊挨著知吾坐在長椅上,只是挺了挺胸膛的功夫,肩膀上就落了個人兒,然後,他便不敢動了。
“怎麼一個人躲在這。”
“天氣好,曬曬太陽。”
“躺我腿上,舒服些。”
蘇堯背靠在後牆上,微微抬了抬下巴,用力的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
“是桂花香。”
知吾躺在蘇堯腿上,學著他的樣子,側過頭聞了聞他。
“嗯,是臭男人的味道。”
蘇堯知道自已身上多少沾染了些酒氣,許是燻著她了,可被這樣明晃晃的嫌棄,還是有些不滿,抬手掐她臉,哼了哼。
“那也是你男人。”
“哦?是嗎。”
知吾直勾勾的盯著他,輕飄飄的吐出這麼一句,蘇堯不喜她話裡一星半點兒的質疑口吻,低頭看她。
“當然是。”
音剛落,男人說話的唇就被知吾扯著衣領吻住了。
“不信,我驗驗。”
酒後的感觀分外敏感,知吾的吻很熱烈,但沒什麼能比心愛之人的愛意更催情意了。
所以幾乎是一瞬間,蘇堯就很老實的給出了反應。
“嗯,是我的。”
知吾得逞,滿意地推開他,一本正經的坐好,默默遞給蘇堯一個毯子。
男人認命般接過,搭在腰間。
“壞女人。”
“怎麼會,我是怕你醉了,給你醒醒酒。”
“……”
“是不是醒了。”
“我謝謝你。”
“不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