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午飯後,我透過安檢,進入候車廳。打量了一眼四周後,我隨便找了一個離我較近的空位,一屁股坐下去,然後開啟手機,悠閒地刷著短影片。
就在這時,一個被我備註為“安樂”的微信好友突然給我發來了一條訊息:“在幹嘛呢?”
我趕忙從短影片頁面跳轉出來,快速打字,回覆她道:“等火車。”
安樂是我的女朋友,年齡只跟我相差兩歲,性格也還算比較合得來,只不過,與我明顯不同的是:現在的我,已經是步入社會、擁有獨立經濟能力的上班族了,而她,還只是一個剛不久才升入大四的大學生。
安樂:“猜猜我在幹嘛?”
我:“吃午飯?”
安樂:“不對哦。”
我:“這個時間段,不是在吃午飯的話,那還能是在幹嘛?刷劇?”
安樂:“也不對。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難不成在你的印象裡,我每天的日常生活都是在吃喝玩樂嗎?”
我還沒來得及打字回覆她,她就給我發來了一張照片。我點開那張照片,定睛一看,只見照片裡所拍攝的是一張堆滿各種備考資料的桌子。
我:“我去,這麼刻苦的嗎?”
安樂:“那可不,這不都快該考研了嗎?可別小瞧我在關鍵時刻的危機意識!”
我:“行行行,我家樂樂最了不起了!”
安樂:“嘿嘿。”
我:“(狗頭)”
安樂:“對了,我現在又快沒生活費了,你能不能先給我轉一點錢?”
我:“要多少?”
安樂:“先給我轉一千吧。”
我立馬給她轉過去了一千塊錢。
安樂:“感謝大佬!”
我:“行了行了,別給我整這一出。好好學你的吧,我快該檢票進站了。”
安樂:“好。”
將手機揣進兜中,我站起身來,拉著行李箱,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朝檢票口的方向走去。
透過檢票口,來到月臺上,站在這群正等待著火車的到來、準備離開這座城市的乘客當中,吹著不知從何處刮來的小風,我竟驀然感覺到一絲莫名的愜意。
視野無意間瞥見,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女孩用力扯了扯身旁的一個看起來大概有三四十歲的青年男人的衣角,對他說道:“爸爸,你又抽菸!”
青年男人聞言,將剛叼在嘴裡的香菸從口中取出,摸了摸頭,似乎有些尷尬地笑道:“啊?哈哈,就抽一根,就一根。”
“哼,你騙人!你上次抽菸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爸爸是個大騙子!”
見女兒是這副反應,青年男人估計也是不好意思再抽下去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後,將嘴裡那根還未點燃的香菸又重新放回了煙盒,然後用手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語氣溫柔地說道:“好好好,爸爸不抽了,不抽了哈!”
可小女孩並不買賬,嘟著小嘴,說道:“以後也不許再抽了。”
“好好好,爸爸答應你,以後也不抽了。”雖然他嘴上是這麼說的,但我知道:“以後”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偽的詞語之一。
“那我們拉鉤。”話音剛落,小女孩便向青年男人伸出了小拇指。
“好,拉鉤。”青年男人也伸出小拇指,鉤上了小女孩的小拇指。
小女孩搖晃起手臂,一本正經地念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大豬頭!”
我轉過身,感慨著這對父女真是可愛。
一列火車逐漸進入視野,此時此刻,它正減速朝我們這邊駛來。
找車廂、檢票、上車,一切進行順利。
找到我的床鋪後,因為我帶的行李比較少而輕便,所以我很快就安置好了我自己的行李,坐到床上,玩起了手機。
過了一會兒,隨著一陣汽笛的轟鳴聲響徹雲霄,這列長而巨大的火車,就如同一條從睡夢中甦醒的巨龍一般,在通體的劇烈顫抖之中,朝著位於南方的賓城市的方向緩緩開動。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童聲突然從不遠處傳入我的耳中:“爸爸,都怪你非得拐回去撿你那個破盒子,要是我們沒坐上火車的話,我們還怎麼去找媽媽啊?”
“哈哈,是爸爸不好,怪爸爸太粗心大意了。”
從這兩股熟悉的音色中,我聽得出來:是剛才我遇到的那一對父女。
待到他們穿越車廂,來到我的面前時,看著他們絲毫未變的臉,我的判斷得以證實。
這對父女倆的床鋪就在我的下面,我是睡在中鋪,而他們則是共同睡一張下鋪。
夜晚時分,火車上的硬臥車廂十點準時關上了燈,我開著流量,本來想著玩上一段時間的手機,可無奈火車上的訊號實在是不敢恭維,所以我才玩了沒一會兒,就只能因為卡頓而被迫將手機放到一邊,翻了個身,準備睡覺。
可鬼使神差的,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躺在我旁邊的那個傢伙恰好開始大聲打起了呼嚕,吵得我心煩意亂的。
我刻意地咳嗽了幾聲,本想要以此將他弄醒一點,至少不能讓他打呼嚕的聲音這麼大。可令人感到無奈的是,那傢伙睡得跟死豬似的,我嗓子裡的痰都快要被我給咳出來了,那傢伙卻依舊是照常打著呼嚕。
整個車廂內,呼嚕震天響。
我捂緊耳朵,輾轉反側,可無奈那鬧心的呼嚕聲總是能夠從耳縫鑽進我的耳朵裡,搞得我始終難以入睡。
我在心底暗自叫苦道:“真服了,這讓人怎麼睡得著啊?”
後來,輾轉反側了許久,我可算是在睏意的侵蝕下進入了夢鄉。
可誰又曾想到,我才睡著沒多久,半夜時分,我就被尿給憋醒了。我開啟手機,看了看此刻的時間:兩點十四分。
聽著一旁那人依舊震天響的呼嚕聲,我無奈地長嘆一口氣後,便只好從床上爬了起來,動身去尋找廁所。
當走到車廂盡頭、廁所附近的時候,我無意間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們已經上火車了,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哦,這不是挺好的嘛……”是那個青年男人!
我將頭緩緩探出牆,悄悄地朝他所在的方位看去,只見他正背靠著車廂連線處的牆壁,一手插進褲兜,一手拿著手機,似乎是在跟另一邊的某個人打著電話。
“前幾天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要不然再考慮一下……這樣啊,那好吧……再見。”結束通話那通電話後,只見他一個人緩緩蹲坐在了地上,掩面哭泣,嗚咽聲徐徐傳來。
我並不想打擾到他發洩心頭的情緒,便努力地想要放輕腳步,但還是被他察覺到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擦了擦臉上掛著的淚水,然後便從地上站了起來,擦過我的肩膀,朝車廂內部走去。
上完廁所後,我回到床鋪那邊的時候,意外發現他還沒有閉眼休息,而是正睜眼看著頭頂的床板,也不知道是在單純地發呆?還是在思考著什麼?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我才睡飽。爬下床,草草地洗漱了一番過後,我便從行李箱裡拿出一盒我之前在超市買的自熱米飯,準備將早飯連同午飯一起對付了。
“爸爸,我吃飽了!”小女孩將手中的速食八寶粥的空罐頭向青年男人展示一番後,拿起了放在床上的小熊玩偶,“我去找隔壁車廂的那個小寶寶玩啦!”
青年男人點了點頭,說道:“好。”
得到了父親的允許後,小女孩便高興地帶著那個小熊玩偶,撒歡兒跑開了。
“那個……今天凌晨兩點的時候,抱歉讓你見笑了哈……”我扭頭一看,發現此時他正衝我勉強擠著微笑。
“這沒什麼,我能理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嘛。”
“哈哈,主要是一個大男人,當著別人的面掉眼淚,確實是有點難為情嘛……不過,能聽到你這麼說,我還是感覺挺高興的……我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
還沒等青年男人把話說完,小女孩便折回來,一把打斷了他:“爸爸!你跟我一起去隔壁車廂好嗎?我想讓那個小寶寶聽聽你講的故事!”
“你這臭丫頭,怎麼這麼不懂事?沒看見我正在跟這個叔叔說話嗎?”
“誒,沒事的,你先和你女兒一起去吧,正好讓我把這盒飯給吃了。”
“哦哈哈,抱歉哈,那你先吃著,我就先和這臭丫頭去隔壁車廂了。”
“好。”
目送著這父女二人的逐漸遠去,吃著盒子裡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米飯,扭頭看了看窗外翠綠動人的重山美景,我不禁在心裡感慨:人生在世,何必將自己的時間過多地耗費在聽取他人的不幸這件事情上呢?聽多了他人所遭遇的不幸,反而更容易對當下這個社會的現狀感到絕望。由此轉念一想,倘若能夠多一點地將自己的精力運用於發現那些隱藏在身邊的美好,豈不是顯得更有價值一些嗎?總而言之,與其過多地將精力投注於感慨當前這個社會在現實當中的不盡如人意,倒不如趁早將目光轉向於發現身邊那些散發著獨特魅力的一草一木……
當時的我真真切切是這樣想的,也是直到後來,我才開始明白:當身邊的一個人急需傾訴物件的時候,為了他而安靜地聽取,總要比為了自己而一味地退避,強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