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對現實造不成影響。
七度睜開眼,除了腦子疼,身上倒是沒有任何痕跡。
但即便如此,她也氣的渾身顫抖。
剩下四天七度都不敢睡覺了,一旦睡著,肯定又要被拖進那個夢境裡。
連續兩天兩夜沒閤眼,她在第三天終於堅持不住小憩了一會兒,於是就被鑽了空子。
紅著臉醒來後,她氣的衝到關押菱公主的房間外,用力踢了他的門。
然而踢門沒用,她甚至聽見了從門裡傳來的輕笑聲。
七度無可奈何,繼續堅持不睡覺。
終於熬到了第五天,上一任國王王后的祭日。
這次出行,七度明顯感覺到了民眾的惴惴不安的神色。
向來那兩位大臣已經把菱公主是怪物的訊息說出去了。
祭日除了本國的人參加,塔諾爾那邊也派人過來。
五年過去,蓋伊也長成了一位俊美的少年。
棕發棕眸,給人越發熟悉的感覺。
他穿著祭奠時非常隆重的禮服,慢慢朝七度走來。
“七度。”蓋伊道:“好久不見了,我很想你。”
七度伸出手,擁抱了這個朋友。
“我也是。”
兩人剛擁抱一秒鐘,七度便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了過去!
少年眸色冰冷,注視著蓋伊:“你來做什麼?”
蓋伊抿了抿唇,道:“我是代表塔諾爾國過來向上一任格林國王王后表示默哀的。”
對於菱公主,蓋伊實際上也不太喜歡他。
遊行的巡視車來到王城中央的祭奠廣場上後,人們也暫時停止了對菱公主揣測和指點,雖然這件事情匪夷所思,誰也不敢相信菱公主會是一個怪物,可從大臣嘴裡傳出,就有點可信度了。
祭祀的神壇莊重威嚴,那是為國王王后的敬意。
宮廷樂師奏響哀歌,全城的人都隨之陷入了沉默。
國王的死是人民心裡的悲痛,誰能想到仁慈的國王竟然會將菱公主私下監禁起來呢。
等等,監禁?!
部分城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
為什麼當初國王要將菱公主監禁起來?
結合人群裡這些天流傳的謠言,他們有了某種猜測。
菱公主是怪物,會不會因為國王知道他是怪物,所以才會將公主關起來呢?!
這麼一想,或許國王的死,另有蹊蹺,那麼王后呢?
菱公主說是王后為了救他才殺死國王的,這句話,又有多少可信的?
這些想法和猜測讓許多城民背脊發涼,額前冒出了些許冷汗。
*
當太陽上升到正高空時,祭奠正式開始。
烈日灼灼,七度捏緊拳頭,手心捏出了些汗。
蓋伊站在她身邊,察覺到了點異樣,但在祭典上,他暫時沒法詢問。
另一邊,那位精緻漂亮的菱公主側過頭靜靜凝視著女孩,他唇角微勾,好整以暇地等待著接下來的事情。
於是在哀歌樂曲奏完後,本是晴朗炎熱的天空忽然一陣狂風吹來!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剛才還晴空萬里,此時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烏雲蔽日!
“這、這是怎麼回事!?”
“天黑了!?”
“不是!是暴風雨要來了!”
那陣陣狂烈的颶風以吞天之勢洶湧而來,將整個格林國瞬間吞沒!
“到、到底怎麼了?!”
就在太陽光芒消失的那一刻,只見那位站在七度女王身邊的菱公主突然捂著心臟跪倒在地!
他咳出一大攤血,似乎遭受了劇烈的痛楚!
衣裙迅速被一灘血染紅,他精緻漂亮的小臉血肉翻滾起來,變得陰森可怖。
蓋伊一驚,下意識拉起七度的手,“七度快過來!”
被拉的一個踉蹌,卻並沒有摔到,因為蓋伊扶著她。
“菱公主怎麼了?!”城民驚恐大喊。
“她變成了一個可怖的怪物!”
“天哪!大臣說的是真的!流傳的訊息是真的!”
一陣吱吱的叫聲從祭壇的四處響起,只見那些本來完好的地磚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噬掉一樣,迅速碎裂開來,而後一群黑壓壓的物種從地下鑽了出來。
它們將城民撲倒,用牙齒去撕咬人的身軀,那吱吱叫聲裡帶著壓抑許久的狂暴,它們很餓,它們會吞噬奔跑路上所見到的一切!
是患鼠!
“奈亞拉託提普……是奈亞拉託提普!”
彷彿坐實了菱公主的身份,憤怒又驚恐的民眾撿起地上的石頭便朝菱的身上砸去!
“國王和王后也一定是他害死的!”
身體劇烈的痛覺讓人的神經處於崩潰的邊緣。
白皙面板下翻湧的血肉就像是有了生命,皮肉綻開,鮮血四溢。
跪倒在地上的少年慢慢抬起頭,變得可怖的小臉卻堅持著對面前的女孩露出了一抹微笑。
“姐姐……”他輕聲道:“開心麼?”
七度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她也愣住了。
周圍的城民都在驚慌失措的逃跑,因為這些患鼠實在過於兇猛。
它們噁心又貪婪。
患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廓爾瓦只說過菱會在祭日這天變成血肉,卻並沒有告訴過她患鼠會暴動!
七度調動魔法,將源源不斷從地下鑽出的患鼠全部困在結界裡,但是大部分已經跑了出去,襲擊城民,七度捏緊拳頭,命令侍衛保護平民。
但是無濟於事,常年飢餓的患鼠攻擊力異常兇悍。
城民在不停的呼救,七度無法忍耐,她大吼一聲:“都給我停下來!”
那一刻,她的眼睛罕見的變成了紅色,和那些赤目的患鼠一樣,略顯恐怖。
但這一聲十分有效,只見患鼠像是看見什麼懼怕的東西般,紛紛又鑽入了地下!
七度用結界保護著蓋伊,而後轉過身,伸出一隻手抓住某一個侍衛的衣領,狠狠向下一砸——
“廓爾瓦,你給我解釋清楚!!”
這憤怒的聲音充斥著怒火,七度已經氣急了:“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被揭穿身份,廓爾瓦也不再繼續隱藏,他低低笑著,眼眸裡是詭異的瘋狂和興奮。
“陛下,我們即將再度支配一切!”
一旦格菱蘭死去,伴隨他而生的塔姆斯光線也將不復存在,沒有光線的侵擾,邪祟和惡魔可以肆無忌憚的遊蕩世間。
廓爾瓦微笑著,他微眯的眼眸泛著瘋狂光芒,“小姐,沒有了烈焰之神的阻撓,您將重歸大地,世間會被您的魔力所籠罩,您是唯一能在世間行走的神明,是萬物的主宰。”
“大陸陷入混沌,螻蟻般的人類會匍匐於您腳下,他們會絕望的嘶吼,慘叫,哭泣,自相殘殺,戰爭吞沒一切,鮮血,奴役,殺伐,死亡,每一樣都是您最愛的東西。”
“惡魔會再度遊蕩於世,您的名聲會傳遍大陸每一個角落,黑暗包裹萬物,邪祟向您朝拜,它們將奉上最忠誠的心臟,視您為唯一的神明。”
“到那時候,一切,都將是奈亞拉託提普的玩具。”
“是您的掌中玩具。”
話落,眼前赤紅雙目的女孩手中赫然燃起一道火焰!
她狠狠擊向廓爾瓦,罵道:“玩具——去你媽的!!”
誰要那種玩具?!
難怪廓爾瓦會這麼支援她弄死菱。
如果菱真的死了,這個世界就完了。
雖然十分不甘心,可七度沒有辦法。
菱不能死。
沒有太陽和烈焰,沒有光明和溫度,大陸所有人,都會陷入無盡的恐慌和災難中。
七度站起身,跑到菱面前道:“喂,別再有消亡的念頭了!”
她捧起他的臉道:“你不能死!”
然而念頭一旦有了,黑暗就會迅速吞噬一切。
“可是我答應過您。”菱笑道。
七度焦急喊道:“我反悔了行不行?!格菱蘭,你是烈焰之神,你應該知道自己消亡後大陸會陷入怎樣的恐懼中吧?!”
菱微笑:“知道,但要我死是姐姐的願望,我便願意為您實現。”
“我現在不想你死了!!”
菱輕輕嘆了口氣,他用鮮血淋漓的手附上女孩的臉,“姐姐。最後關頭了,您還是這麼狠心。”
七度微怔,有些不明所以。
菱幽幽道:“你會為了國王和王后要我死。”
“也會為了大陸民眾要我活。”
“姐姐,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
“您真是自私。”
“但是即便您如此自私,我卻還是愛你,愛到無藥可救。”
七度忽然說不上話來了。
她徹底怔住。
心裡忽然湧上了痛感,像針扎一樣,密密麻麻。
“你不是真的愛我。”七度做出掙扎:“只是瑪爾娜的詛咒應驗而已,要是沒有了詛咒,你就不會愛我了,你會殺掉我。”
聽罷,少年笑了。
“詛咒是有時間的。它只會持續五年。”菱道:“所以,剩下的時間,是我自己對你的愛。”
“姐姐。”菱問:“你愛我麼?”
這個問題,也是言菱一直想問的。
雖然已經在一起了,可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還是在反覆折磨著他。
七度是喜歡他的,但是這種喜歡,和他想要的愛,是一樣的麼?
如果沒有了好看的臉,沒有了好聽的聲音,變成一個怪物,七度還會喜歡他麼?
就比如,現在這幅模樣。
他渾身鮮血淋漓,那些外翻的血肉猙獰可怖,聲音也因為詛咒而變得嘶啞難聽。
女孩抿著唇,沒有回答。
她滿腦子都是時間。
詛咒有時間?!
五年。
被引導的愛意只會持續五年,所以五年過後,他就不會再喜歡自己了。
但是現在,他卻還是這副無可救藥的樣子。
七度捏緊拳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詛咒一旦開始,我就無法再變回原來的模樣了。”
“嚇到你了嗎?”
“害怕的話,就趕緊離開吧,我也會走。”
“我儘量不消亡,因為您又希望我活著了。”
見她不說話,少年輕笑一聲,拖著那殘破的身體,慢慢站了起來。
沒有了患鼠暴動,驚慌人們終於又注意到了這個恐怖的人。
他們憤怒罵道:“這是個怪物!是個邪神!讓他滾!”
“大陸不會允許邪物存在!他必須死!”
“女王陛下,請離他遠一點!”
看著這些人憤怒的表情,七度忽然感到心十分冷。
人類恐懼未知和強大,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此時,她真的有些生氣。
有人朝菱扔石頭,七度一把接住,給扔了回去。
對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抿抿唇,鼓起勇氣,抓住他的手腕道:“跟我回王宮去。”
但是少年卻不走。
“不去。”
“這副樣子,會嚇到你吧。”
七度咬緊牙關,“我沒那麼膽小!”
“真的?”
七度道:“別問了,到底走不走?!”
“回王宮做什麼?”少年問道。
他在等待著女孩接下來的話。
做什麼?
七度抿著唇,她怎麼知道?
“你想做什麼?”她問。
少年搖頭:“你有什麼能讓我回王宮理由麼?”
七度:“……”
這把人難住了。
*
過了許久,她深呼吸一口氣,緊緊抓著少年的手腕道:“回去,做你愛做的,想麼?”
言菱:“……”
“用這幅模樣?”他輕笑了指著自己的臉。
上面依舊是傷疤縱橫可怖的樣子。
這個詛咒沒有完全應驗,因為除了模樣變得難看了,他好像並沒有變成一灘血肉。
老實說,現在的臉的確有些讓人害怕,但是很奇怪,一旦知道這是菱,那種懼意就消失不見了。
小時候第一次見會很害怕,不過再次看見後,就一點兒也不害怕了。
面對少年不信任的目光,七度豁出去了。
她抬手摟住少年的脖頸,踮起腳尖,當著所有人的面,吻住了少年乾涸的唇。
但是是蜻蜓點水。
她紅著臉,“親你都行,做的話又有何不可?!”
而且做事時還閉著眼睛,她根本看不見這人的臉!
“你真的願意?”
“願意!”
“一切都依著我?”
“只要你留下來,你想怎樣都行!想在哪兒就在哪兒,想多少次就多少次!想什麼知識就什麼知識!”
話音剛落,面前的少年突然按住她的後腦勺,俯身用力吻在了她的唇上。
大庭廣眾,看的一眾人反應不過來。
七度也有些懵,但是對上少年含笑的眼眸時,她頓時明白了。
好像貌似可能大概應該或許似乎maybe……
她被套路了。
“你說的,姐姐。”言菱笑道:“那我現在,就想在這裡,當著所有人的面。”
“可以麼?”
七度:“……”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