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國西部，崑崙禁地內。
一處破爛的四層塔樓屹立在這龐大的群山之中。
塔樓在各個高山的包圍之中變得渺小無比。
這座塔樓其實是這個道觀唯一剩下的建築物了。
大雪飄搖，飄進塔樓的窟窿中，欲將其填滿。
外面白雪皚皚覆蓋了整座崑崙禁地，天地無其他顏色。
就連塔樓也不例外，披上了雪衣。
塔樓內，斷壁殘垣，各方供奉的雕像也都出現了裂縫，殘缺。
嚴重一點的，只剩下了半截身子。
這座塔樓供奉的也不止那麼幾位天尊，二樓，三樓的地方，還有著各個元君與神官的空位。
空位……
原本屬於他們的蒲團上，已經沒有他們的蹤影了。
三十六將、六丁六甲、四值功曹、二十八星宿……
全都消失不見了。
唯獨在四樓的地方，三清道祖的雕塑算是最完好的。
還有著香火在供奉他們。
一樓大殿內座下三座蒲團，空缺了兩個。
唯有一位枯瘦的道人，虔誠地唱誦道經。
白髮蒼蒼，面黃肌瘦，在那寬鬆的道袍之下，是可見到骨頭的清癯。
彷彿門外的大雪隨時都能夠帶走他。
今天，塔樓內罕見地升起了一堆火，飄出嫋嫋黑煙。
就在那道人的身後。
一位戴著面具的男子不知從何處搬來了一個小木凳，手中還抱著一堆柴火。
面具男將抱來的柴火放下，將一截木棍丟入火中。
老道人絲毫不介意麵具男在這座大殿裡生火。
“唉，不是我說你，得了道之後，真就遠離了人間煙火唄？”
“這麼冷的天，連一堆柴火都不肯燒了？”
道人沒有搭理後面烤火的面具男，依舊在唱誦道經。
沉默了好一會沒說話。
面具男顯然是那種非常怕氣氛冷下來的那種人，立馬嬉皮笑臉湊上去。
“你的老朋友來看你了，你怎麼都不搭理一下呢？”
聽面具男的聲音，不過二三十歲而已。
與這位老瘦道人是朋友？
一瞬間，道人驟然睜開了眼眸。
精氣神眨眼間就不一樣了，那炯炯有神的眸子裡，恍若有神。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又來了？”
面具男眯著眼睛，兩隻手放在火堆旁，很是愜意。
比起外面惡劣的天氣。
“我來看你啊，看看你死了沒有。”
老道人搖了搖頭，“你知道的，直到下一個接替者出現，我都不會死的。”
“倒是你，是去接一個小女娃的吧。”
面具男眯著眼睛笑嘻嘻地說道，“害，啥事都瞞不過你們。”
“不過這都是小事，輕輕鬆鬆就帶回去了。”
“這次旅途呢，還是為了來見你最後一面的。”
老道人聽到面具男如此說自己，竟然心平氣和地接受了，反而說出了一句費解的話。
“唐遊，你想要見我，隨時都能再去。”
“哪裡來的最後一面之說？”
面具男罕見地收起了玩世不恭地姿態，“對於你來說，是最後一面了。”
“還有，我現在不叫唐遊，叫偌威。”
“好聽吧，我取的外國名字。”
老道人嘆了口氣，“你取這個名字，不難猜的。”
彷彿老道人也覺得自己坐得夠久了，隨即起身朝門口走去。
看著門外的大雪紛紛攘攘，
然而那些雪花在飄進塔樓內的一瞬間後，就消散了。
唐遊看著老道人的身影，想起了以前他英姿雄發的時候。
他們那時，曾見過一面，聊了很久。
“陳補之，你後悔嗎？”
老道人經歷許多風雪的臉上也陷入了回憶中。
口微張，又緩緩閉合，其間撥出的熱氣，就好像是已經答過了。
老道人隨即道，“不後悔。”
“只不過，我對不起他們。”
唐遊，“我曾經就告訴過你，不要逞強。那個時候的你，規規矩矩走這條路的話，就不會這樣了。”
“我勸了你三天三夜，你還是不聽。”
“讓它們鑽了空子。將你心中那團團慾望，愈演愈烈。”
名為陳補之的老道人點了點頭，“怪我。”
面具男頭埋了下去，兩隻手臂搭在雙腿上，向下嘆氣。
陳補之，“活了這麼多年，我早就想通了，當初的臨門一腳確實可惜。”
“可輸了就是輸了。”
“我現在的心願，就是將那群東西趕出去！”
“我們日日夜夜的守在這裡，一代又一代人的鎮守，卻只能看到這裡逐漸瘡痍，心有不甘啊。”
“所以當初我沒有聽你的，乖乖等到他的到來。”
老道人攥住了拳頭，“我只是想在他前一步，替他先搏一搏。”
老道人回頭看著面具下的唐遊，與之對視。
“你才是最清楚的，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
“總不能讓他一個人承擔這麼大的責任吧。”
“萬一我將萬分之一變成了百分之百呢？”
“哪怕百分之一也行……”
唐遊聲音嘶啞，“或許吧……”
就在此時，龍國的天空上突然多了一道氣機，從遠方而來。
霎時間讓老道人的心神一震。
老道人向遠方看去，那是龍國東部偏北的地方。
陳補之嘆氣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單單來見我一面這麼簡單的。”
“他出現了。”
陳補之感受到了他一直在等候尋找的接替者。
那個人的天機終於清楚了。
將他帶回來，就是他陳補之最後的使命。
“說吧，告訴我你來到這裡的真實目的。”
老道人一語道破了唐遊最後的遮掩。
唐遊，“我想問個如果，假如他也想像你當初一樣，搏一搏呢？”
“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老道人凝眉盯著唐遊，不解地問道，“你不是知道我的下場了嗎。”
“他不是你。”
塔樓外，大雪紛飛而起。
“我不希望他走我的老路。你不是也說了，即使他不走我的老路，也能有機會。”
唐遊，“他會放棄所有人間事，他愛的，愛他的。等他出來，一切都變了。”
“他會很孤獨。”
老道人問道，“這就是你看到的其中一個結局嗎？”
唐遊沉悶地點頭，“我終究只是一個看客。”
“那你勸我，是看到了我們想要的結局了嗎？”
“沒有，我還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