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和煦,透過纖塵不染的落地窗,鋪進東南方位的魚缸中。
魚缸裡,沒有魚。
孤零零幾塊瑪瑙跟沉木,環繞在紅如牛血的珊瑚叢周圍。
冉夭藍一襲白裙,亭亭立於缸前,羽睫低垂,作虔誠禱告狀。
唇似丹霞,微微啟闔,在低喃著什麼。
唉,她似乎又把事情搞砸了。
才經手三天,魚缸裡的六尾血紅龍魚就紛紛暴斃。
她無心殺伯仁,伯仁因她全軍覆沒。
冉夭藍心裡清楚,那幾尾血紅龍魚,對牧問敖意味著什麼。
以其睚眥必報的人設,他還真有可能,讓她給幾條魚償命。
那個人,一般有仇當場就報了。
昨夜等到凌晨時分,除了總裁辦發來的處罰通知。
她沒有收到系統警告,也沒有接到那隻“藏獒”的江湖追殺令。
冉夭藍稍微鬆了一口,一顆心又高高提起。
命暫時保住了,但是這份工作,估計沒了。
她之前處心積慮,也算得償所願。
只是接下來,要趕緊重新找工作了。
她愛吃肉,不愛吃土。
一牆之隔,總裁辦公室。
白楓色的牆面,忽然裂開一條縫。一道門,從裡面開啟。
一個四肢修長的年輕男子,拿著遊戲機從裡面踱出,坐到私人訂製的老闆椅上。
男子身形優雅,神色倦倦。
“敖總,這是您要的那三個人檔案。”梁彎一身筆挺的黑白拼色西裝,態度恭謹。將三份檔案,呈到牧問敖面前。
“每週一束玫瑰花,署名‘佚名’,送到設計部給聶婉秋。別讓任何人察覺,花出自你這裡。”
“留意仲少白的工作日常,事無鉅細,每天報告給我,但不要干涉。除非,有人惡意打壓他。”
牧問敖放下游戲機,接過三份檔案,慵懶地倚靠在寬大的真皮椅上。
一目十行瀏覽完幾份人事檔案,快速吩咐道。
梁彎點頭,手指飛快在Pad上點選,記錄待辦要點。
等了一會兒,不見繼續囑咐,他的視線投向頂頭上司。
牧問敖坐直了身子,淡藍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盯著最後一份檔案皺起了眉。
平滑挺括的紙張,被他捏得有些發皺。
修長無瑕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左手拇指上,幾近無色的玉扳指。
“這隻“么蛾子”,提前轉正,你來安排。”片刻後,牧問敖揚了揚第三份檔案,緩聲道。
一抬頭,迎上樑彎未來得及收起的驚愕目光,“有什麼問題嗎?”
“咳,敖總,那個花要什麼規格?”男人收起被抓包的尷尬,輕咳一聲,面不改色。
牧問敖輕啜了一口,方口馬克杯中的意式濃縮咖啡。
入口略苦,香味濃郁。口感層次豐富,餘味回味無窮。
這麼多年,他只喝這一種咖啡。
“你,真沒追過女孩子?”牧問敖語氣中帶著戲謔。
昨夜,他跟冉夭藍的閒聊中,她對梁彎的評價,相當不低。
頂著梁彎的光環,他在冉夭藍那裡得到了不少優待。
可是這份認知,讓他不免有些胸悶。
“追過,怎麼會沒追過!我知道該怎麼做。”梁彎老臉一紅,被人掀了老底的尷尬,無處遁形。
“對了,魚缸裡空著也不像話......”
梁彎剛要轉身離開,被人從背後叫住。回過頭,對牧問敖一張略顯糾結的俊顏。
他沒有開口,保持微笑,只等對方把話說完。
倘若這位祖宗告知,他要再次拋下手中一切事務。
親自遠赴異國他鄉,重新找幾尾血紅龍魚回來。
他也不會面露驚疑,但他深明大義,會火速深夜找董事長夫人打小報告。
“弄幾隻紅耳龜,或者墨龜什麼的,還讓冉夭藍去照料......這回,應該不太容易養死吧?”
接觸到牧問敖期待的眼神,梁彎迅速收回瞳孔中的震驚,趕緊配合地點頭。
只要這位祖宗,不再動不動就消失幾個月。
其他,那都不叫事兒。
接下給烏龜選品把關的軍令狀,梁彎走出總裁辦公室。
不用說,為了挑到生命力足夠頑強的烏龜,他得親自出馬。
假如烏龜再被養死,鍋落誰家,他十分有先見之明。
監控中,一身白色雪紡連衣裙的冉夭藍,從總裁私人接待室走出。
纖瘦又挺拔的身影,恰好落入他眼中。
靜靜目送著,那道腳步歡快的背影。
梁彎微微眯起的雙目中,洩露出一絲困惑。
她,真的不是對手公司派來,專門折磨他的嗎?
入職不到兩個月,就屠了基層員工的八卦風雲榜。
沒有天縱之才,對集團也沒什麼突出貢獻。
更準確來說,是沒有任何貢獻。
她乾的那些事情,沒被開除,並永久性逐出集團人才庫,已經是奇蹟。
被冉夭藍殃及的池魚,哀鴻遍野,她自己倒是毫髮無損。
集團總裁,不知道看中了她什麼。將總裁接待室的風水魚缸,指定交給她打理。
那六條血紅龍魚,牧問敖找了九個月,花了八百多萬,自己弄得跟野人一樣。
才把魚從大洋彼岸的雅加達,千里迢迢運回來。
幾次拜訪,請得大師出山。開光,請聖。
據說,那六條血紅龍魚。每一條,都能幫牧問敖擋掉一次血災厄運。
可惜那六位忠誠護衛,沒死在為使命獻身的宿命裡。
卻一個個,撐死在冉夭藍手中。
得知一缸血紅龍魚,無一倖存。
梁彎一上午,祭出十根雪茄壓驚。
整個28層,氣壓低沉。
所有人說話輕聲細語,走路躡手躡腳,極力隱藏著自己的存在感。
牧問敖知道後,出奇平靜。
獨自在空蕩蕩的魚缸前,寂然佇立了許久。
那種詭異的氣氛,連梁彎也不肯,輕易進去打擾找呲。
牧問敖重回辦公室,喚他過去時,只交代了一句。
“不能就這麼饒了冉夭藍,必須嚴懲不怠。”
對此,梁彎表情凝重,舉八隻手贊成。
無原則無底線的寬宥,只會助長某些人的囂張氣焰。
得知牧問敖的具體手腕時,總裁辦眾人差點驚叫出聲。
牧問敖看不到的地方,梁彎的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懺悔算哪門子的嚴懲?道歉若能贖罪,要18層地獄何用。
梁彎以為,就算頂頭上司不讓冉夭藍賠到傾家蕩產。
至少也是一個開除,外加全行業封殺的懲戒。
結果,就這?
冷靜下來,他的標誌性謙和笑容,重新迴歸。
以梁彎對牧問敖的瞭解,應該還有後手。
這不,後手來了。
將人驅逐,哪有放在身邊磋磨,來得暢快。
那位少爺,一般人哪兒能伺候得了。
結束通話人事部的電話,梁彎勾起嘴角,按下電梯的下行鍵。
除了眼前的么蛾子,他還有遠方的鮮花跟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