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過神來,香梨對著身旁的女孩子莞爾,語氣也很溫柔:“麻煩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不麻煩不麻煩!”女孩子侷促地連連擺手,目光仍剋制不住地停留在她臉上,“我叫王夢,香梨姐你叫我夢夢就行。”
“好,夢夢。”香梨發現了她的打量,笑得更加溫柔,她就臉頰紅紅地移開了視線。
雖是酒吧,但能在這一層喝酒玩鬧的非富即貴,走廊盡頭還有安保人員看守,走廊上雖然嘈雜,但沒什麼人路過。
洗手間離得有點遠,兩人快到的時候,王夢的手機響了。
“你接吧,我先過去。”
“好吧,那香梨姐你注意腳下,我就在這邊等你。”
“嗯。”
王夢找了間無人的包廂去接電話。
香梨等她走進包廂,就從洗手間走了出來,走進相反方向的走廊,步伐緩慢,高跟鞋踩在厚實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她走走停停,在引起安保人員警覺之前,終於在一間包廂前站定,素白的手推開門,在邁步時踉蹌了下,眼神也迷離了起來。
昏暗的包廂裡,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坐在沙發上閉眼假寐。聽到聲音睜開眼睛,視線銳利地掃過那道踉蹌的倩影。
他趕人的話到了嘴邊,就見那道身影倒在沙發一角,舒服地長舒一口氣。
他擰眉,胃部的痛楚加重了他心中的不悅。
那女人大概是醉得厲害了,完全沒有察覺到包廂裡還有別人,側躺後便抬起纖細的手臂和小腿,解開了高跟鞋上的鏈子,就在他以為她會把鞋丟掉的時候,她卻將一雙鞋整整齊齊地輕放到地上,像是有強迫症一般。
他見女人有要睡下的趨勢,起身開啟了包廂裡的燈。
燈光刺眼,女人下意識抬手捂住眼睛:“唔——”
聲音又軟又甜,還有喝過酒的啞意,聽起來有些熟悉。
男人的視線落在女人搭在沙發邊緣的一雙長腿上,旗袍從大腿中部開衩,露出來的肌膚白得晃眼。再往上便是挺翹的臀、柔軟的腰肢和飽滿的曲線……
等看清女人那張臉時,男人泛著冷意的眸子微頓:“……陳香梨。”
“嗯?”香梨循聲望過去,只見男人長身玉立地站在那兒,肩寬腰窄,一雙長腿比例極佳,五官英俊深邃,鼻樑高挺,眉眼看起來有些兇,薄唇微抿,看起來不算高興。
香梨歪了歪腦袋,半晌才遲疑地開口:“路總?”
眼前長相和身材都極為出色的男人,正是路焰的二叔路行端,也是路家龐大家業的現任家主。
“怎麼來這種地方?”路行端倒了一杯溫水,俯身遞給她,坐在離她半米遠的地方,目光審視。
香梨接過溫水潤喉:“謝謝。今天下班比較早,在附近吃晚餐,聽說這裡也是路家產業,所以來看看。”
來看看就醉成這樣?路行端看出她沒有說實話,倒也懶得細問,只說:“這家是阿焰開著玩的,你不適合這種地方,以後就算好奇要來,跟阿焰說一聲,免得出事。”
路陳兩家是三代人的交情了,陳香梨跟路行端只相差兩歲,從幼兒園開始就唸的同一所學校,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兩家長輩還動過結親的念頭。然而,路行端這人眼裡只有事業,陳香梨開竅晚還喜歡個渣男,認識二十多年了都沒處出一丁點曖昧情愫來。
香梨含糊地應了一聲,然後後知後覺地問他:“路總怎麼來這裡?我跑錯包廂了嗎?”
路行端給了她一個“你說呢”的眼神,隨後想到了什麼:“你跟誰一起過來的,同事?”
“……我一個人過來的。”香梨揉了揉眉心,又拍了拍胸口,難受地蹙起眉頭。
路行端起身:“那我送你回去。”
香梨神情猶豫,還是點了頭:“好,麻煩你了。”
說著她就要起身,結果沒有站穩又跌坐回去。她抬起一雙瀲灩杏眸,有些無助,又有些無措地看向一臂之遙的男人。
路行端默然,不動聲色地打量起讓他覺得有些新鮮的青梅,起身伸出右手。
香梨抿唇一笑,握上男人寬大的手掌,借力站了起來。
女人的手溫軟細膩,像握住了一團綿軟的雲,離得近了,還能聞到淺淡的梨子香,聞之生津,與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涇渭分明又細密融合。
路行端眸光微動,等香梨站穩後就放開了手。
“……忘了穿鞋,抱歉,再等我一下。”香梨這次沒再釋放柔軟,勉強穿好了高跟鞋,跟在路行端身後走出了酒吧。
路行端的司機就等在門外,見自家老闆帶著位旗袍美人從酒吧出來,頓了一瞬後立即反應過來這位是誰,很是熱情地打了招呼。
上車後,香梨一開始還端正地坐著,漸漸地就鬆懈了下來,亮晶晶的眸子逐漸合上,呼吸也綿長了起來。
路行端無意間瞥到她亮起的手機,上面是一個備註為“186”的號碼,這已經是這個號碼第三次打來的,然而手機的主人開了靜音又睡著了,對方看樣子是等不到回覆了。
他沒有管閒事的心思,看著那通電話安靜地結束,就移開了視線。
車子在陳家門口停下,香梨醒了過來,對路行端道了聲謝。
“記得讓傭人煮醒酒茶。”路行端叮囑了一句。
香梨大概沒料到他會這麼說,訝然過後輕笑:“好,那我回去了,晚安。”
路行端也愣了下,沉聲道:“晚安。”
香梨回到家裡,找出給陳父備的解酒糖,吃了一顆之後麻煩司機去把她的車子開回來,就回了臥室,將手機隨後丟到床上,洗澡換了身衣服。
坐到按摩椅上,她才慢悠悠地點開手機,看到了六通未接來電和二十多條未讀訊息,未接來電全是路焰的,未讀訊息大半也是他的,還有幾條是那兩個大院小夥伴發的,都是問她去了哪裡。
她直接回撥了路焰的手機號。
“喂?姐姐你在哪裡?”路焰聲音焦躁,“你還在酒吧裡嗎?告訴我地址我過去找你!”
“沒有,我已經到家了。”香梨說。
路焰鬆了一口氣,隨後追問:“……回家?你怎麼回家了?你不是說要去洗手間,為什麼回家?你回家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半個多小時!要不是——”
“抱歉,阿焰,我之前醉得厲害。”香梨聲音軟軟地道歉,“我以為自己出洗手間就回包廂了,哪知道走錯了,也是走運,遇到了你二叔,他見我不太清醒也不敢把我丟在那兒,就帶我回來了。”
路焰這會兒已經讓人去調監控了,得知確實是路行端把她帶走之後,才徹底放心下來,但心裡還氣著,在結束通話前咬牙切齒地說:“姐姐,你給我等著。”
香梨挑眉,明天就是他大學軍訓開始的日子了,最起碼要被拉進山裡操練半個月,還要被小作精圍追堵截,他還有精力來找自己麻煩?
她料得沒錯,路焰就算心裡多氣多想收拾她一頓,但直接被卡車拉去了鳥不拉屎的山溝溝裡,還被遮蔽了通訊,完全失去了跟外界的聯絡,這氣也只能一憋再憋了。
不過也因為惦記著找香梨算賬,軍訓期間的路焰就是一顆隨時要爆炸的炸-彈,導致小作精獻了半個月的殷勤都沒得到他一個友好回應。
香梨則在這半個月裡完全上手了拍賣師的工作,忙完之後,她找到路行端的電話,向他發出了吃飯邀約。
“路總這兩天有空嗎?”她開門見山,“上次你送我回家,我當時醉糊塗了,後來又有些忙沒顧得上,最近清閒下來,想感謝你一下請你吃頓飯。”
路行端早就將這件事拋在腦後了,雖然這兩天確實有空,不過他沒有跟女士單獨吃飯的習慣,下意識就要拒絕。
香梨像是預料到他要說什麼,“還記得我們大學有一個教科技考古的羅蘭教授嗎?她關於古巴比倫的一篇論文裡有一些內容我沒有找到具體考證,教授的郵箱和電話都更換了,我一時聯絡不上。你當時也選修了羅蘭教授的課,不知道你有沒有她的郵箱,或者有沒有聽她說起過相關的內容?”
路行端自然聽得出她是要進一步釋放請客吃飯的訊號,略思索了下就同意了:“我今晚有空,就今晚吧。你說的那位羅蘭教授已經退休了,郵箱據說是子女代為打理,可能不能及時回覆你的問題。你如果著急的話,可能帶上論文,我不一定能為你解答困惑。”
香梨輕笑,笑聲透過電流訊號傳出,帶著酥酥麻麻的癢意:“好,那就今晚,餐廳我來訂,訂好了再聯絡你,論文我也帶上。”
“嗯。”
兩人說完正事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路行端望著結束的通話,想到那晚那雙修長纖細的腿,男人神色不變,手裡的鋼筆在桌上敲了敲。
晚上七點五十五分,香梨踏入定好的雅間內,就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已經到了,正端著一杯溫茶喝著。
她粲然一笑:“路總。”
她今日穿了一身湖綠色吊帶裙,肩膀上披了一件白色女士西裝外套,頭髮用玉簪挽起,優雅且端莊。
路行端的視線從她露出的小腿上一掃而過,淡然點頭:“嗯。”
香梨並未在意他的冷淡態度,從容坐下:“我以為我會是先到的那個,沒想到路總比我還早,你到多久了?”
她客套話說得熟練,因著一聲“路總”,語氣再好也似乎夾雜了兩分生疏。
路行端想到她多年如一日的拘謹規矩性格,又不經意想到她醉酒後嬌態,驀地開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喊我路總的?”
香梨微怔,緊接著意識到男人為何這麼問,兩扇鴉羽濃睫往下顫了顫:“應該是三年前,你拿下了遠城的專案,在路家站穩腳跟,成為名正言順的家主之後。”
路行端想起了那時候,自從三年前他拿下了遠城那塊地,力挽狂瀾解救了路氏的危機,家族裡就再也沒人能跟他抗衡了。那一年,他意氣風發豪情壯志,大刀闊斧地在路氏實行改-革。不過是三年光景,若非眼前這個女人提起,他竟然都快忘了當年的自己。
他神色稍緩,說出來的話就不怎麼客氣了:“還是小時候嘴甜。”
香梨:“……”想讓她喊哥哥就直說。
察覺女人有一瞬間的無語,路行端鼻間一聲輕笑。
等上了菜,兩人就沒有開口聊天了,安靜地用完晚餐,又上了一道甜品,香梨將自己列印出來的論文遞給路行端:“那兩處我都用記號筆劃出來了,麻煩……行端哥哥幫我答疑解惑。”
不知是不是許多年都沒有這樣喊過他了,話還沒說出口,女人捏著勺子的指尖就發白,臉頰也泛起了紅暈。
路行端挑眉,目光不容置喙地落在女人臉上,對視一眼,她就匆匆移開了視線。
他心中覺得好笑,接過論文翻看了起來,雅間裡再一次安靜了起來。
香梨悄悄鬆了一口氣,挺直的脊背也放鬆了些。
路行端只當沒看見她這些小動作,論文上有不少處標註,每一張都貼了便利貼,上面是滿滿的字跡,紙張也有多次翻看的痕跡,可見她對這篇論文的重視。之前覺得她或許是拿論文做藉口,現在路行端倒覺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畢竟有跟自己一起長大的情誼在,就算不太親近,也沒必要把她當成外面的女人那樣提防。
論文看完,路行端把自己的見解說了出來,香梨根據別的資料與他討論,一時間話題越說越深,似乎聊不完了。
一直到晚上十點多,路行端接到一通跨洋電話,兩人才止住話題。
等他聊完,兩人對視一眼,驀地就笑了。
“聊得太久了……”香梨摸了摸鼻子,“有沒有耽誤你的正事?”
路行端唇角不著痕跡地勾起,“社交也是正事。”
香梨點了點頭,兩人起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