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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陰陽牽機藤,幻境引身世

越往東走越感寒意沁人,離追月潭還有五里路的時候宋風禾拿出了千年暖玉,傅元寶也祭出法袍,百丈仙蠶絲織就而成,在越發幽暗的林中更顯流光溢彩。

何睿全部身家就是剛撿漏的那些,此時只能咬咬牙以靈氣抵抗。

宋風禾見狀,從儲物戒拿出一件九天玄鳥羽翼織成上品法袍,“給,先披著。”

“謝謝。”這會也顧不上客氣了,四周寒意刺骨,樹梢尖兒凝著冰刺,怕是以冷著名的寒霜谷也不及此地。

身後的幾批人瑟瑟發抖,牙齒打顫。

“大哥,咱還跟嗎?這地兒實在邪門。”

“四鼠,你膽子怎麼真跟金錢鼠一樣小了?就你這樣還修什麼道,回家種田去吧。”

“不跟著他們,你有辦法出去?少廢話,有那瞎揣摩的功夫不如省點力氣禦寒。”聞言,領頭的大鬍子下唇發抖,橫眉立目呵斥道。

就在宋風禾三人踏入追月潭四周陣法時,四周景象一變,白雪冰錐的世界瞬間春光明媚,不遠處雕龍刻鳳的簷下風鈴花爭先恐後探來花枝,輕盈嫋娜,仿若含春的美人面。清脆悅耳的風鈴花語讓人一步步放輕呼吸,誘人沉淪。

宋風禾看著眼前裝滿藥材的櫃子,耳邊是同事在爭論新藥的成分和效果,手邊的茶杯還泛著熱氣。是她待了十年之久的中醫研究院,一切如常,好像從沒發生過。

沒有苦熬研讀的那兩年,沒有與惡狼搏鬥的生活,沒有湖邊順手撈起的少年,也沒有樂呵嘮叨的小胖子……

她眉目不安地蹙著,彷彿忘記了什麼事。

腰間的清心鈴玎鈴輕響,寒冽東風拂過,剎那間宋風禾睜開了雙眼。

哪裡有什麼悠然自得的生活,風鈴花也不再是美人春面,一朵朵正張著血盆大口,正等著修士沉淪深陷時一口吞掉他們的神魂,變成自己的養料。從始至終不過一場幻境,他們仍然身處冰窟。

一劍劈掉面前的搖曳的花枝,宋風禾扭頭去看小夥伴的處境,嘗試喚醒二人,無果。

何睿看到璀璨的星光不停墜下,奔星如雨,星辰彷彿奔湧的河,天地間被這片星輝環繞得極其夢幻。

來不及感慨,形勢急轉直下,漫天的星雨變為成簇的火光,人們還未意識到危險的降臨,依然你儂我儂,闔家歡樂。火光從天而降,水撲不滅,小小的何睿聲嘶力竭地叫喊,哭天喊地,嗓音早已沙啞,哪怕靈力耗盡、獻出全部身家也抵擋不了這場天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親族、朋友以及素未相識的凡人沾上火光,猙獰著化為灰燼。

畫面一轉,十歲的何睿屏住呼吸窩在牆角,聽到他一向敬重的家主和三大世家長老合謀,以百萬生靈為代價喚醒諳悟世理、通曉天意的水麒麟,煉神魂、奪其骨,騙取麒麟精血。何睿嘴唇發抖,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這群瘋子,他們是想殺神的使者取而代之!

他迷茫、委屈、震怒,他們怎麼敢!

然而他卻什麼都阻止不了……

傅元寶這邊情況也不太好。

他正渾身顫慄,像篩糠一樣哆嗦著。父親望著他,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眼底氤氳的涼薄寒意,叫人脊椎發冷。繼母陰沉的臉色也很難看,眸底稍縱即逝閃過一道凜然的殺意。

“你這個野種!當年一出生我就該掐死你!”

“老爺息怒,妹妹犯的錯何必遷怒到孩子身上。元辰作為大哥也是好意,雖說為了救元寶重傷不醒,但這也不是元寶下手害的啊。”主母佯裝的勸慰就像煽風點火,傅家主臉色更為鐵青。

“辰兒一向乖巧聽話,要不是他攛掇,怎麼會擅闖禁地昏迷不醒。逆子,我殺了你!”

傅家主拿起虎鞭甩過來,傅元寶傷重未愈,壓根躲不開,一道蓄了十成的力量來勢洶洶,打得雙臂皮開肉綻,鮮血淋淋。

到底還在期待什麼呢?

從小到大,父親主母兄長都待他極好,從不催他修煉事項,要什麼給什麼,闖了禍也自有兄長在前面擔著。沒人對他說一句重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活成了岑溪鎮上的第一大紈絝。

直至今天,幻境直接揭開他內心深處最不願面對的事實。他是父親的私生子,母親眼裡只有父親,從不管他。主母兄長寵著也是刻意將他養廢,好讓他無力爭奪家主繼承人的位置。就連這次闖禁地,分明是兄長覬覦寶物,拉著他好找個名頭墊背罷了。

他心裡清楚,只是渴望著哪怕能分到一絲真心也好。

然而父親嫌棄,不惜派人暗中刺殺;主母忌憚,害怕他搶了兒子的地位;兄長可怖,企圖利用禁制解決他性命……

滿族數百親眷,到頭來竟依然孤身一人……

上次的追殺足以讓他明瞭,這所謂的親緣究竟有多淡薄,正因清楚才更心疼如刀絞,淚水無聲滑落……

……

“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不能!我去找麒麟大人,我將事情告訴他,他一定有辦法!對,去找大人!他有辦法,他有辦法的……”

幸虧了母親留下的藏匿氣息的法器,何睿得以從家主和幾位長老眼下脫身,奮力往後山跑去。

後山是家族禁地,族長說過,不許打攪麒麟大人休息。何睿知道,後山,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他一定要進去!

一路奔走逃竄,身法尚不熟練,險些觸動遍佈的陣法。

“先祖!先祖您醒醒,求求您救救他們,千萬別相信家主說的話,他們不是要祈願,家族也沒有災難,他們是要弒神,他們要殺您!大人求您醒醒,救救那些人吧……”

到達族中禁地深處的何睿磕頭大哭道。

中途觸發了幾個禁制,雖不至於驚動看守人,這時也掛了彩,身上沒一塊好肉,唯剩眼睛還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期冀。

血液中精純血脈之力喚醒了沉睡萬年的麒麟。

“小輩,何故在此喧鬧?”

“先祖!我叫何睿,是家中第九十代嫡系二房長子,先祖,求您救救他們……”何睿驚喜,一五一十地把偷聽到的內容轉述。先祖醒了,那些人有救了!希望再度燃起……

“愚蠢啊,無知人類,他們會憑此付出代價。你上前來……”

查驗過記憶,確保何睿所言非虛後,麒麟賜予這個冒死前來的後輩一滴精血。這小子血脈倒是足夠純淨,看得順眼。

“算是給你的見面禮。此事我知道了,你收拾一番出去歷練吧,腐敗的家族不配再受到神的庇護,何家該到頭了……”

催動力量將何睿送出族地後,何家麒麟先祖現身,俯視這個氣運不再的家族,一道磅礴古老的力量降臨,何家為惡之人,頃刻間神魂俱滅……

百年世家,就此破滅。

何家主察覺不對時,已經催動重金購來的萬里瞬移符,帶著妻女逃跑。

這也就有了後來,何家主追殺何睿一事。

“那些人並未被血祭,何家已毀,你展現的這一切,太虛假!“

這一聲很輕,如同皎潔月光親吻樹梢新冒出的點點嫩綠,卻令何睿靈臺澄澈清明,一瞬間迴轉現實。

凌厲的刀光掠過風鈴花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砍掉離面部僅有手臂遠的人面血花。

“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就把這玩意一把火燒了。”

宋風禾瞧一眼何睿道。

“是幻境,沒什麼大礙。”何睿調整好呼吸後回應道。

“不,兩個時辰內,陷入幻境的人醒不過來,就真的醒不來了。這兒的陣法有古怪,可以吞噬神魂,外人還無法喚醒深陷其中的人。”宋風禾看他一臉無所謂,便開口解釋道。

何睿:“那你剛才說要放火燒?你能破解?”

宋風禾神情淡淡:“嗯,就是看它不爽……”

藏在暗處操控這一切的陰陽牽機藤:嗚嗚嗚這女人好凶……

兩人望向還在掙扎的傅元寶,都沒有動手,這是需要他自己克服的事情。相處時日不長,也能感受到這傻小子的單純,希望他能挺過來吧。

……

傅元寶拖著病體跪在庭院中。大雨如注,落在青石板上,泛起一圈一圈漣漪。直至夜色沉寂,皓月隨雲流動,他才站起來,揉了揉發疼的膝蓋,身影晃了晃才站穩。

真可笑,十七年的血脈親情,竟不敵一面之緣的友人相助。

“既然如此,那便依你們所意,這份血脈親情,不要也罷!”

氣氛出奇的安靜,窗欞上鳥雀煽動翅膀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

傅元寶一聲輕嗤,凌亂的髮絲隨風飄舞,眉眼一片冰涼,神識一派清明,緩緩睜開了眼。

看到同伴擔憂的神情,心裡微微一動,唇角微微勾起,“小爺挺過來了,厲害吧。”

“一個半時辰才醒來,你也該好好修煉了。”

“那花都快舔上你臉了。”

見他無恙,宋風禾跟何睿二人才徹底放心。

“你是自己出來,還是讓我一把火把這兒全燒了?”

剛醒來時宋風禾就察覺到有東西在暗處窺視,不出意外的話,這幻境跟它脫不了干係。。

躲在千年沉木上的陰陽牽機藤微微發抖:剛才那女人往這看了一眼,難不成她發現了?不可能,絕不可能!

自信自己藏匿能力的牽機藤正試圖說服自己保持冷靜。

“只要我不出去,看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