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苗歡天喜地的謝過里正之後，攙扶著苟氏要起來，無奈嘗試數次後地上的人仍舊未動分毫。

見苟氏悄悄的衝他眨了眨眼，顧二苗瞬間懂了她的用意。正欲轉身請里正幫忙，旁邊忽的伸出一隻手。

“好侄兒，我幫你。”

里正本以為餓了許久的叫花子攙扶起來很簡單，更何況還是個女人，可沒想到，這叫花子躺著那麼一小團，站起來竟然人高馬大的，比他還要高上一頭。

三人排成山字形，原本可以平均分擔苟氏體重，可不知道她怎麼回事，總是歪著身子朝向自已這邊，幾乎把重量全壓在了他身上。

只下了幾層臺階，里正就聽到自已的腰咔嚓一聲險些斷掉。

“嘶……”

聽著男人倒抽冷氣的聲音，顧二苗險些笑出來。

結果不慎扯到嘴角的傷，疼得他齜牙咧嘴的開始哀嚎。

他當然知道這是嬸嬸這是在不動聲色的報復對方，心想嬸嬸還真是厲害，如此不動聲色，又讓對方挑不出錯來。

里正實在苦不堪言，正想著該找個什麼理由偷懶，卻沒想到顧二苗又開始溜鬚拍馬。

“里正大人您真是力大如牛，壯得比小夥子還要厲害！要是沒有您，我和我娘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聽著顧二苗的誇獎，里正瞬間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使勁兒抬起苟氏架在肩膀上的胳膊，吭哧吭哧的繼續下臺階。

三人剛下到一半，迎面就撞上個癱子，艱難的用雙手撐著身體，緩慢至極的向上爬。

乞丐頭髮油膩膩的堆成一團，渾身衣服也看不出原本顏色；腳上沒有穿鞋，腳底板黑成一片，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難以言喻的噁心味道。

顧二苗瞬間有些自慚形穢。

比起來他們，面前這位才像是真正的乞丐。

乞丐聽到聲響抬起頭，看到里正之後還笑著打了個招呼，露出滿口稀鬆，寥寥幾顆大黃牙。

“呦，這不是里正宋陽大哥嗎，今天怎麼從祠堂走得晚了？以往我可很少見到您的尊面呢。”

里正很是厭惡的斜了他一眼，切了聲並未回覆。

乞丐不以為意，囈語似的說：“宋陽大哥您最近不是一直忙著祈雨嗎，這小孩就是你找的祈雨人？”

顧二苗敏感察覺到，里正聽到乞丐這麼問之後，表情馬上變得冷冽，綠豆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殺氣四溢。

可這問題卻讓他摸不到頭腦。

祈雨，那是什麼意思？

要是大哥或者娘在就好了，他們肯定什麼都知道。

不像自已，糊里糊塗的，遇到事情只能兩眼一抹黑。

不行，他不能如此自暴自棄，就像娘囑咐他的，走一步看一步也比站在原地發呆要好上百倍。

宋陽見乞丐還在胡言亂語，急切的打斷他的話，很是不耐煩的道：“去去去，胡唚什麼？我看你是賭多了，眼睛都不好使了吧？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就是兩個叫花子！”

“好好好，叫花子，”乞丐嘖嘖了兩聲，不懷好意的眼神在顧二苗‘母子’身上游移幾番後，笑著說：

“小夥子，村西有間破廟，要是晚上咱們的大善人里正不收留你們，記得來找我。”

里正越發氣急：“滾滾滾！”

待乞丐爬進祠堂後，宋陽很是不屑的說：“切，宋大志這個賭棍，房子、媳婦、女兒全都輸沒了還死性不改，沒錢給莊家，乾脆被打斷了兩條腿。現在只能住破廟，偷貢品，真是不怕遭報應。”

顧二苗心頭一跳。

這乞丐竟然就是宋大志？

他們之前設想了千百種可能，就是沒有想到宋大志竟然是這種人。

都說賭博就是吃人虎，沉迷於賭場後簡直就是倀鬼，寡鮮廉恥，毫無自尊可言。

這樣的人把女兒送入賈府似乎情有可原？

顧二苗回頭看向艱難半直起身，夠供桌上東西的宋大志，決定還是先試探一番。

略微思索，他就找到了切入點。

“里正大人，我們不會也像剛才的乞丐一樣，沒人管吧？”

宋陽哼笑了兩聲：“他那是自作自受。你要是像他一樣嗜賭如命，那趁早滾蛋。”

顧二苗急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只求和娘有一口飯吃。您放心，我手腳勤快，什麼都可以做的。我只是有些害怕，我是在逃難來的路上聽說，宋家寨人人吃得飽穿得暖，這才想著要來投奔您，可我沒想到您這裡也有乞丐。”

宋陽哈哈笑出聲，鬆了鬆肩膀，清清嗓子說：“凡事總有意外嘛，宋大志家原本也是不錯的，只是可惜天意弄人，他……唉，不說這些了，前面就是我家，走。”

顧二苗聽他話說了半截，心中自然是罵他千百遍，可面上還是裝作鬆了口氣的模樣：“那就好，那就好。”

他一路上暗暗記著宋陽家的路線，邁入他家門檻時，心頭突得一跳，竟然有種調入陷阱的緊張感。

轉過影壁，顧二苗就被面前的景象震驚得忘了呼吸。

宋陽家院子很大，院中用黃土塑了一條栩栩如生的巨龍，幾乎將整個院子全部佔去。

巨龍盤臥在地，頭顱高高揚起，睥睨著來人，雖未點睛，可威嚴氣勢仍舊讓人忍不住想要拜服。

龍頭下放著各式各樣的貢品，瞧著竟然比宋家祠堂還要熱鬧。

顧二苗見宋陽偷偷看向自已，急忙裝作腿軟的模樣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龍王大人在上，請受小的一拜。您不要怪罪我娘無禮，她是暈倒了，等她醒過來後肯定會很虔誠的來拜您！”

“好好好，快起來吧，”宋陽笑著把他扶起來：“龍王爺還沒點睛，你說什麼它都聽不見。”

顧二苗半是對龍王的敬畏，半是對宋陽的懷疑，踉蹌著直起身，結結巴巴的說：“宋，里正大人，您當真厲害……竟然能將龍王塑得活靈活現！我當真害怕它這就要飛走了！”

宋陽揚起下巴，很是自豪的說：“那是自然，這可是用來祈雨的神龍，是大志特意……咳咳，走吧，咱們快去內院吃飯！”

顧二苗聽到宋陽剛提及宋大志，再看看他閃爍其詞的模樣，心下越是疑惑，這跟那乞丐又有什麼關係？

但很顯然不能直接問。

眨眼間他就計上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