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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番外·四城一夜

一個普通的週末,李復帶著秋葉青去了柳驚濤強烈推薦的、歡樂谷新開的那塊《俠骨盛唐》遊覽區域,回來以後果斷打電話叫上柳驚濤去健身房,兩個人在拳擊臺上茬了一架。

“你大爺的,說好的不排隊呢?”李復躺在地上氣喘吁吁之餘,還不忘質問柳驚濤一句。

柳驚濤氣定神閒:“靠,我去的時候就沒排你那麼久啊,誰知道你怎麼個情況……”

“靠,過幾天中秋,有本事你再去一回,開直播,我tm倒要看看你是怎麼不排隊的。”李復喘著氣翻了個身,感覺心臟在脖子那兒砰砰砰砰地跳。

“隨便。”柳驚濤依然氣定神閒。

柳驚濤去玩的時候被工作人員忽悠著加了200塊辦了張年卡,他尋思不玩白不玩,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白嫖的機會,正好家離著也不算遠,於是索性就直接把歡樂谷當公園逛。

柳驚濤是個很正經的人,他堅持覺得既然逛公園就要有個逛公園的樣子。於是最後的結果就是一群剛入園的遊客看著“長安歡樂谷”大字招牌前旁若無人耍著柳五爺親傳“霸王刀法”強身健體的柳驚濤,一陣一陣地發愣。

不過這是後話,中秋的時候柳驚濤還是輕裝上陣開了直播,直奔園裡最驚險、排隊人數最多的那個鷹爪式懸掛過山車“蒼宇金翅”。

李復看著直播畫面一陣獰笑,正如他鬼謀所料想的那樣排滿了人,看似不長的隊伍來來回回拐了足足九個彎,就像九轉大腸那樣。而柳驚濤恰好是排在大腸末端的位置。

李復覺得,賭的一頓飯多半已經是囊中之物了,現在最好先提前打好計劃去哪兒狠狠地宰這個狂人一筆。

但李復的得意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地,大概是十二指腸的那個地方,傳來服務員懶洋洋的、例行公事的呼喊。

“有沒有一位的遊客?”

遠方的人群沉默了片刻,然後柳驚濤的聲音在近處拔地而起:

“這兒呢哎!”

說著,直播鏡頭便手腳並用,麻利地連續翻過幾道鐵欄杆組成的腸壁,最後在一個最佳社交距離猛地剎住,定格在服務員略顯驚愕的臉上。

在那一刻,李復感覺他讀懂了服務員的心,因為他們此時一起跨越了遙遠的時光,回到荒煙蔓草的古戰場上,和那位“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蜀相,產生了非常調諧的共鳴: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周圍的遊客顯然也是這麼想的,“好孤獨啊這個人……”他們頗有些嫉妒地在畫面外指指點點,但隻言片語還是飄進了直播的收音區。

完全愛誰誰地無視了所有目光,直播鏡頭驀地一轉,柳驚濤對著鏡頭比了個“V”字的手勢:“記著啊,你欠我一頓烤串。”

直播畫面被切斷了,黑下來的手機螢幕上,映著李復那兼具著不服和疑惑的複雜表情。

座位都是雙數的,這玩意又肯定不適合小孩玩兒,那怎麼會多出來單獨的一個座位呢?

“……莫非?有三人行?”在一片恍然大悟的思緒當中脫口而出的,是419宿舍鬼謀那遲到的頓悟。

……

那個“蒼宇金翅”過山車,李復是帶秋葉青去玩過的。鷹型的車頭懸掛在軌道上,下面是一排兩個鷹爪形的座位,讓你體驗那種被蒼宇雕抓著翱翔天際之外附加各種360乃至720度轉體操作的眩暈感覺。一般來說女孩子頭一次坐這個都會緊張地抓住身邊男伴的手,然後當大雕搭載著女孩的尖叫在湖面一掠而過的時候,有一個高速的攝像機會拍下這一個小鳥依人的精彩瞬間,在出口可以花三十個通寶列印出來,還附送相框和爆米花代金券。

不過秋葉青那天並沒有抓著李復的手,這無疑讓李復省下了不少錢。

這倒不是說秋葉青討厭李復或者說她在學曹植“申禮防以自持”什麼的,主要還是李復的鍋:他沒有很好地解釋清楚“遊樂園”和“遊園”的具體區別,結果秋葉青抱著一個錯誤的期待穿了她最好看的那條牛油果綠的連衣裙和那雙白色的一字涼鞋,結果當她被掛在蒼宇雕的爪型座椅上時,想象中那恬淡悠悠的約會場景就像肥皂泡那樣破滅了。

為了防止鞋子被甩掉,秋葉青不得不提前把涼鞋脫在儲物櫃下,於是她覺得把腳底露出來怪不好意思的,只好把那雙粉白的、失了依靠的腳丫也向後盡力地勾成一個鷹爪的形狀,儘量用腳背朝下,讓她感覺像是要抽筋;然後在飛行過程當中,她的雙手也一直很神經質地緊緊按著自己的裙襬,生怕剎那間乍洩的春光飽了人家的眼福。

“笨蛋。”穿回涼鞋的秋葉青紅了臉,悄悄地說。但這個句子缺了主語,於是我們並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直男李復,還是不懂直男的她自己。

相較之下,李倓選的地方就合理了很多。

鳳息顏中秋小長假來長安玩,其實李倓本來也是想帶她去歡樂谷的,不過去車站接她那天李倓仔細地看了看鳳息顏的穿搭,順便評估了一下她手腕上那個玉鐲頂自己幾個月的工資以後,他嚥了口唾沫,對她說要不咱們還是去海洋館吧?

正好他們最近在從零開始寫一個東方奇幻風格的小說。目前缺少一些海底的文明。可李倓和鳳息顏都不是很喜歡傳統的鮫人或者魚人一類的在別的世界觀都用爛了的種族設定,那麼在海洋館一邊遊覽一邊頭腦風暴應該還是蠻合適的。

鳳息顏搖搖頭,說既然來長安,當然是看看長安的特色,海洋哪裡會是長安的主色調嘛。

那麼長安的主色調……

“咳咳,”與此同時在劍大的校園裡,沈劍心一把攔下一個試圖在校園裡駕著平衡車任馳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仔,“西京帝都,嚴禁飛天遁地之術,滋擾民生。”

天子腳下,李倓很機智地避開了人潮湧動的太極宮,直接買了太極宮後山公園的票,有湖有塔還有山,但人流顯然比太極宮少上不止一個數量級。

李倓租了一隻小船,帶著鳳息顏泛舟遊湖。李倓本來想逞一把英雄自己來充當艄公的角色,但奈何他一點都不專業,在學著電視劇裡那樣唱著歌謠半撐半搖地把小舟帶到湖心以後,他不得不替自己痠痛的胳膊繳械投降,也不去管什麼租金了,索性坐下和鳳息顏聊起天來。

在和小船一樣隨波逐流,不著邊際的閒談當中,兩人一路從李倓那跑調的艄公調子,漂到ktv裡拿手的曲目,最後短暫地停泊在各自喜歡的樂隊和歌手上。

“駱賓王還不錯,我高中那會兒挺喜歡他的。”鳳息顏說,“說起來,你有那種近乎信仰的喜好嗎?”

“信仰?”李倓問。

“對呀,”鳳息顏說,“就是那種,可以作為精神支撐的,確定自己不管到什麼時候都會喜歡的東西。”

李倓思考了片刻。

“你。”他最後說。

鳳息顏的臉上似乎有那麼一剎那流過一絲笑意。

李倓從揹包裡翻出了本子和筆,寫下一行英文,鳳息顏的ID:Seasal,下面是另外一行,他的ID:Assael。

跟著一鼓作氣畫了幾條箭頭,把兩個單詞的每個字母一一對應了起來。

鳳息顏看了看。

“也能理解吧,”短暫的沉默後,鳳息顏撇撇嘴。“但我沒有那麼優秀,我覺得我還成不了這樣的支柱……”

“我要我覺得。”李倓打斷了她的話。

鳳息顏看了看李倓,他的臉有點兒紅。

傍晚,兩個人爬上了公園裡的那座小山,站在山頂的觀景臺上俯瞰著長安城的中軸線,以及中軸線上的太極宮,那裡的遊客正如他們摩肩接踵地進入宮中一樣,繼續摩肩接踵地踏上歸程。

“我大概明白了,”鳳息顏看著遠處的宮城,對身邊的李倓說,“當年隋煬帝吊死在江都的心情大概也是這樣吧?夕陽西下,曾經的驕奢生活一去不返,俯瞰著叛軍在自己的行宮裡進進出出……其實感覺都不用令狐行達,他自己都容易悲從中來然後自行了斷……”

“是呀。”李倓說,經鳳息顏那麼一說,他好像確實有點兒感同身受。

“對了,”鳳息顏依然眺望著遠方的景色,似是無意地提起,“你那個本子,方便借我看看嗎?”

李倓愣了一下。

“可以呀。”他說。

“來,”鳳息顏笑著接過李倓手裡的筆記本,“拼字遊戲嘛,姐姐再教你一種新的拼法……”

於是,她在那本李倓從高中時一直在使用的,前些頁抄滿了她唱過的每一首歌的歌詞的筆記本上,流利地簽了名。

“中秋快樂。”鳳息顏說。

“你也是。”

……

“忙得要死,這幾天不回去了。”遠在姑蘇的一通電話裡,薛北辰打著哈欠抱怨道。

掛了電話以後,薛北辰擰開了水龍頭,抹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下。

薛北辰畢業後直接走校招去了隱元科技,一個專司所謂的“網路安全與威脅情報”的,用這會兒已經在南北錢莊摸魚混日子拿錢的周墨的話說,“在和平年代發著戰爭財”的地方,他的崗位是安全管理員。

其實本來他是準備報技術崗的,但奈何這幾年搞技術都快搞吐了,於是當薛北辰看到校招的崗位裡帶有“管理”二字,覺得是時候換換口味了,於是欣然前往應聘,然後憑藉著過人的技術功底一路過關斬將,順利入職。

那時,可憐的技術宅根本沒反應過來為什麼自己能憑著一身技術功底,在一幫當過學生會幹部的競爭者裡脫穎而出……直到入職培訓完以後,他的直屬經理找到他,說讓他搞一個內部用的終端安全檢測基線……

名為管理員,乾的卻還是技術活,還是非常底層的那種。

不過這種事放在薛北辰身上無異於是牛刀雞用,寫一些指令碼就搞定了,然後他就有大把的時間打遊戲或者發展他的那些所謂“副業”——運用公司的威脅情報寫一些程式,在公網抓一些“肉雞”,接一些比較“上不得檯面”的工作,就像《駭客帝國》裡的尼奧。

“這很cool。”他說。

因此對於他來說,其實是不存在什麼所謂“忙到要死”的情況的,就連給新員工裝機的基礎安全配置他都寫了指令碼去自動跑批……他這麼說只是因為他不想回家。

薛北辰家裡開鏢局,米粒兒大的小產業,上邊兩個哥哥當寶貝似的明爭暗奪,要知道老爸薛龍這會兒正當壯年,他還沒死呢。薛北辰每次一回家,倆哥哥都沒好眼色給他,一致對外,彷彿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去tm的。”薛北辰關上水龍頭出了衛生間,在見不著太陽的出租屋裡看了看螢幕上慘紅的“失敗”嘆了口氣,在鍵盤上敲了一句話。

沿著網線上的光電訊號,經過層層路由器和閘道器,來到千里之外的漠北,拓跋思南在微信群裡讀著薛北辰給他上單的這句評價,“利刃在手,制裁隊友。”然後看著遊戲結算介面此起彼伏彈出的“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遇到楊振雲這樣的隊友”和一堆髒話,拓跋思南不禁捏緊了拳頭。

“靠,讓你們見識見識計算機系是怎麼玩遊戲的。”

拓跋思南呼叫他大學四年的全部計算機知識,寫了一個指令碼外掛。它既不會自動走位躲技能也不會一鍵連招和走A,它唯一的功能就是一秒五噴,各種不帶髒字拉血壓,從此他憤怒的路人隊友再也罵不過他了。

……

遠在波斯讀研的盧延鶴,在滿城噼裡啪啦的爆竹聲當中,小心地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看著窗外的月亮。

這種響聲裡同時蘊含著喜慶和危險,他剛剛掛了周墨的電話,那孫子在電話裡說“我去,你們那裡過中秋節還放鞭炮的?這麼熱鬧的嗎?”氣得他立刻懟了回去。

“嗯,歡迎你來波斯,我帶你去看AK和莫洛托夫雞尾酒還有汽車雷組成的大型實景煙花秀。”

在滿城硝煙當中看了半天的月亮,盧延鶴卻一點都沒感覺到人家常說的什麼“外國的月亮比較圓”,相反,鄉愁,就像是外面那個什麼嗦了冰棒的教和另外的一個什麼派系一刻不停地在爭議進而爭搶的石油資源那樣,骨都骨都地往外冒,止都止不住。

“都說月是故鄉明,我看圓也還是故鄉的圓啊。”盧延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