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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俶·師兄弟

李俶這副樣子,除去230宿舍的哥幾個之外,也落在了另一個人眼中。

李倓在樓梯口點上一根菸,食中二指熟練地在濾嘴上微微用力那麼一捏,裡面傳來“啪”的一響。他把煙叼在唇間,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故意沒打招呼,於是李俶路過時沒注意到他,而是像一縷遊魂般地飄上二樓,沿著走廊飄到宿舍,推開門又飄了進去。

在李倓看來,這很不尋常。

李倓回了趟宿舍,周墨躺在床上數錢,李復和薛北辰兩臺筆記本並列著在打雙排,李倓過去拍了拍李復的肩膀。

“打大龍呢,有事等會再說。”李復頭也不抬。

“咱們繫有個叫李俶的新生?”李倓自顧自地說著。

“有,我帶著。”李復依然沒有抬頭,“你親戚啊?”

“嗯,我哥。”李倓說。

這是一種奇特的親戚關係,李俶和李倓同年生人,論月份李俶為長,但神奇的是李倓卻比他高一個年級。

倒不是李俶不努力以至於留級或者復讀了什麼的,退一萬步來說,誰會復讀了去考劍大啊……

要捋清這種關係,我們有必要暫時把視角離開校園,轉而去介紹一下李俶他家的那點家長裡短。

李俶跟他爸李亨什麼都像,也包括那任人擺佈的早年經歷。如果說李俶那身不由己的生活是他爹李亨和江採萍生活的延續,那李亨的生活就是他爹李隆基和江採萍的延續。你可能會發現不管怎樣這個關係裡都跑不掉江採萍,但再往上追一輩的結果會更慘,李隆基的生活就完全是他奶奶武則天的延續,很少有人記得李隆基他爺爺或者老爹是誰。

主母當家的家庭結構就是這樣的,假設換個地方,比如說蜀中那一片,可能大家都會過得很舒心。但這裡是長安,而李亨從小就不願意過這種什麼都是老媽安排好的生活。

因此當江採萍給他撮合的老婆——也就是李俶的母親——早早地染病去世後,李亨反而是舒了一口氣的,然而他卻不敢把這份輕鬆帶到江採萍面前,於是他假裝出一副悲傷的面孔,和江採萍說要去外地打拼幾年兒子就託她照管了,江採萍看著泣不成聲的兒子,再加上老來確實有點寂寞想要兒孫繞膝共享天倫之樂,於是心一軟就應了下來。

其實沒有幾年,李亨只是消失了幾個月就買了回長安的車票,回來的時候給李俶捎回了一個後媽外加一個弟弟。

“你爸就不是個東西。”當李俶長大以後,江採萍每每想起此事,就會當著他的面咬牙切齒地罵。

李亨被江採萍痛斥一頓後狼狽地帶著妻兒回到了外地,擔心李俶會被後媽欺負的江採萍堅持把李俶留在了她的身邊。每當小李俶嚷著要去外地看爸爸的時候,江採萍一直告訴他爸爸太忙了,又太傷心,不要去打擾他。

其實江採萍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繼母是個非常溫柔的女人,她愛李俶就像自己的孩子,敬江採萍如同自己的孃親。江採萍看在眼裡,雖然辭色上的嚴厲絲毫不肯放鬆,但心裡卻慢慢地放下了戒備。

後來直到有一年的中秋,李亨帶著老婆兒子回家吃團圓飯,李俶和李倓在臥室裡打電腦遊戲打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江採萍終於在麻將桌上開了口。

“倓兒也上初中了吧?”江採萍拇指中指拈著張麻將牌,食指把它撥弄的轉來轉去,似是心不在焉地問道。“那邊教育趕不上咱們,而且高考往這兒考的話,分數上也會吃虧……”

“找個機會,讓孩子轉學過來唸吧,俶兒也好有個伴兒,然後順便,你們也搬回來住。”江採萍把手裡的牌輕輕地丟在麻將桌上,“一筒。”

於是李亨和老婆面面相覷,像是遭逢大赦一般,本來其實李亨是無所謂的,但孩子的前途不能不管。且不說這種轉學本來就有點違規操作的嫌疑,江採萍在教育局也還算是說得上話的一號人物,她如果不肯點頭,李亨再怎麼安排和通關節,也全都是徒勞的。

他們還沒來得及有任何表示,卻聽到李隆基的一聲斷喝石破天驚,搶先打破了沉默。

“和了!”

李倓家那邊的學校是五四學制,跟長安這邊的六三制不同,這也就是為什麼李俶初一的那年李倓在讀初二。於是在轉學的時候稍微出了點小插曲。

蝦兵蟹將沒事就喜歡揣摩龍王的心思,而且習慣性地想把龍王擺在跟他們差不多智商的等級來思考。

負責操作的人既然知道了李倓是江採萍的孫兒,那這件事自然要當成頭等大事來辦。按規矩來說,念初二的李倓轉學來長安,因為五四制到六三制的轉換,他還是得再讀一年初二,但這可能就免不得要跟江採萍去解釋一下為什麼她孫子看起來像是留了一級。思來想去還是不要冒那個風險,看看李倓之前的成績單,覺得到了初三下點苦功也不至於跟不上,於是牙一咬章一蓋這事就成了。

於是李倓本來計劃好的跟哥哥勝利會師,然後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制霸整個年級再瀟灑一年的設想全盤泡湯,他發現自己提前進入了中考的備戰階段,每週末還要補習被跳過的那一年的課程,累得頭昏眼花。

再然後李倓就先來了劍大。

其時李亨的本質已經暴露無遺,他先是打電話問了一下學校關於寒暑假期間學生留校的事宜,不知道交涉結果如何,但當李亨放下電話後,立刻就滿臉堆笑地跟李倓說倓兒,爸爸媽媽已經決定了,你寒暑假也留在學校,這是為了你好,多認識認識新朋友,鍛鍊鍛鍊獨|立能力!

那時候李倓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即將被遺棄的孤兒。

“哦,當然啦,”李亨補充道,“週末實在沒事也可以回來看看,但五一啊國慶啊什麼的就別回來了,回來家裡也沒人。Am I clear?”他一邊說,一邊提前沉浸在了二人世界逍遙無拘的快活當中。

這種事情其實早有預兆,李亨早早地就內退了,每天就是在家打著哈欠賦閒,但就在李倓高三那年他不知道突然哪裡來的精神,每天早上抱著一卷西戎蠻夷英吉利的英語書高喊一句“活到老學到老”的口號就跑到陽臺上饒起舌來,時不時還會出門一兩個時辰,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每當這時李倓他娘就在一邊笑而不語。

於是當李倓考完最後一科理綜一個後空翻出了考場後,老李也恨不得也接上一個空中轉體360度再完美落地——倒不是他為兒子感到高興,而是他去西域的籤|證恰好也辦下來了。

“我爸就不是個東西。”後來李倓在奶奶家咬牙切齒地嚼著江採萍最拿手的紅燒肉,毫不顧忌地說道。

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誰,因為毫無疑問地,李倓也一樣是李亨的親生兒子。

回到劍大男生宿舍樓的走廊裡,李倓嘴角叼著煙來到230門口,敲了敲門。

門那邊的嘈雜聲中,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拔地而起:

“等會兒!打大龍呢!”

李倓先是感嘆了一句新生墮落了,然後又自嘲地笑笑,當年他們宿舍能夠結伴去圖書館自習寫作業,似乎是因為那時宿舍的網還沒辦下來。

然後門開了,李俶沒精打采的眼神落在李倓身上,這個少年的三魂七魄立刻就歸位了。

“這……你也在劍大啊?哪個系的?”

“跟你一樣,計算機。”李倓擠開李俶,在他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地坐下。“膽兒肥了你,見到師兄不知道問好?”

李倓有一項特技,他能夠在叼著菸捲的同時把每一個字說的字正腔圓,一點火星在他嘴角上下飛舞,眼看著動作再大一點就有要燙到下巴的危險。

“論年紀你得管我叫哥。”李俶板著臉回答。

“那肯定,你先叫我師兄,我再叫你。”李倓耍了個滑頭。

“不行,你得先叫哥。”李俶一步不讓。

“叫師兄!”

“叫哥!”

“行啊小夥,老二的魂就讓你給喊回來了。”柳驚濤說,在他身後,葉凡豎起一個大拇指表示讚許。

“那咱們是不是可以五黑了?”楊青月聽說李俶回了魂,吉他一扔就坐了起來。

楊青月報的吉他社,這幾天一直在鋪上抱著他那把卡馬練和絃,剛才李倓聽到的嘈雜聲,倒有一大半是他的傑作。

“等會我,我先去衝一下”,楊寧放下啞鈴,用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抹了把汗,拿上盆出去了,楊青月跳下床來,順手幫他開了電腦。

這就是大學宿舍的常態,這會兒就只有孫飛亮在圖書館繼續用功了。

李倓聳聳肩,站起身來準備出去,但李俶左跨一步攔在了他前面。

“怎麼……”

李倓話還沒說完,李俶手指一探就奪下了他嘴角的菸捲。

“不許抽菸。”李俶把燒了一半的菸捲扔在地上踩滅。

其實平時按李俶的性格,別說是在宿舍裡抽菸了,就算宿舍裡出現楊青月抱著吉他男聲獨唱《少俠不用刀》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場景他都沒意見,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李倓抽菸,就總是感到有點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