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終於降臨,晚飯後,大家在亭子里拉起了一串串小燈。暖黃的光,有風吹過,在河面晃出片片細碎的金色波紋,慢悠悠的,讓溫顏想起家裡陽臺上的搖椅。
小廣場上正在放電影,很老的抗戰片,已經看過好幾次的老人們卻依舊津津有味。白天已經精力耗盡的小孩兒們在家長懷裡睡得沉沉的,打打殺殺的背景音絲毫沒能影響他們的好夢。
晚上溫度有些涼,阮予帶了從行李箱裡翻出的薄外套,披在溫顏身上:“冷嗎?”
“不冷,你閉眼。”溫顏注意力並不在電影上,吃過晚飯她就跑回去拿了平板回來,藉著月光正聚精會神地畫著什麼。
“啊?”阮予不解,但還是十分配合。
溫顏掏出早已被捂熱的摺扇,在他面前展開。
是她自己用了趙爺爺的墨水畫的圖案,又跑去鎮上會做摺扇的奶奶那裡學了半下午,總算是勉強做成了一把。她把中間題字的部分留給了阮予,只在旁邊畫了些裝飾,畢竟他毛筆字比她寫得好看。
“睜眼吧!”
月色在阮予眼裡映出她期待的臉,他越過扇子,看向她的眼睛。
“這是……你做的?”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覺得窩心的暖——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為他彌補童年的遺憾。
既然他一直介懷弄壞了奶奶最喜歡的扇子,那她就再做一把好了。
“時間不太夠了,本來可以做更精緻點的……”溫顏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把扇子合上。
“已經很好看了。”阮予換了個姿勢,把她凳子拉近了些:“謝謝你為我做這些,有傷到手嗎?”他拉過她手檢查。
“放心啦阮教授,我沒事。”她覺得有些好笑,阮予怎麼總是把她當小孩一樣,這點小事就擔心受傷。
阮予低頭確認她手沒事之後,突然開口:“回家之後我們去看奶奶吧。”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就突然有些想讓她陪自己去一趟。
上次去看奶奶,還是過年那次,一家人一起去的。可惜去得匆忙,溫顏也沒能好好說上兩句。
“好啊,”溫顏把外套往他身上攏了攏,“嗓子才好沒多久,你快穿上吧。”
又要工作又要講課,溫顏最擔心的,就是阮予的身體。他不訴苦,那就她自己多注意好了。
電影已經到了尾聲,螢幕黑下來,演員名字一一滾過。在緩慢低沉的背景音樂中,溫顏挺身,悄悄在阮予嘴角碰了碰。
我說過,你負責照顧好爺爺,我負責照顧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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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予終究沒有上臺去和趙爺爺一起表演,他說,趙爺爺的技藝不是他學習半日就能匹配的,與其非要插進去把整個表演搞得不倫不類,不如好好當觀眾,欣賞一下老人家磨鍊了幾十年的演繹。
溫顏看他認真看幕布上場景變化的側臉,忽就覺得,如果他早生個幾十年,會不會也像趙爺爺這樣,潛心守著一門手藝,做到極致。
想來也是,像他這樣的人,只要決心做什麼,應該都能成功吧。
只是……早生幾十年?那不就差輩分了?溫顏搖搖頭,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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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表演準時結束,大家收拾完了東西,小廣場徹底安靜下來。
溫顏在凳子上沒動彈:“我們看會兒星星吧。”
阮予聞聲抬頭,滿天閃爍的星星,在北城是絕對見不到這樣的星空的。
“好久沒見過這麼多星星了。”他感嘆。
“你聽過一個傳說嗎?”溫顏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他,“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守望著地上的人。”
阮予明白她要說什麼了,她早就發覺自己的低落,所以一整天,都在變著法地安慰他。
奶奶的去世是他心裡的疤,雖不至於撕裂般疼痛,但只要想起,總歸遺憾。所以一到碧水鎮,就觸景生情,不可避免地想起奶奶。
“那奶奶是哪一顆星星呢?”他攬過她肩,語氣溫柔。
“嗯……奶奶那麼愛你,肯定會是最亮的那一顆,讓你一眼就能看見。”溫顏抓起他的手,指了指最亮的那顆星。
“顏顏,對不起,今天讓你擔心了。”阮予反握住她的手,抓緊了。
“阮教授,我要很嚴肅地跟你說一件事。”溫顏卻突然換了嚴肅的表情看著他。
“嗯?”
“你能不能給我一點照顧你的機會?我擔心你,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那我每天都讓你擔心,豈不是天天都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即使是故作嚴肅,也掩不住言語間的心疼。
溫顏越來越明白第一期的時候,專家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本就是給予型人格的阮予,在面對她時,更是恨不得把一切好的都捧出來給她,生怕她有絲毫不滿,就容易忽略了自己。所以她要讓他知道,他已經做得太好了,也該讓她有點照顧他的機會。
每當這種時候,阮予的表情就讓她想起小狗,溼漉漉的眼睛,一臉忠誠和關切。
她忍不住捧住他的臉:“阮教授你真的好可愛!”說罷還不甘心地揉了揉。
“我知道了。”阮予沒有反抗,被她揉得說話都含糊不清了,眼裡卻一片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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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相伴掛在天際,兩人窩進了小床。
“晚安阮教授。”整理完繪本最後一頁,溫顏確實是有些困了,縮在阮予懷裡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無錯書吧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夜幕上依舊閃耀的星星,忽閃忽閃的,的確很像眨著眼睛在看這人間。
此刻周遭靜謐,能聽到溫顏清淺的呼吸聲,阮予心頭忽而就湧出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動——幸福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他愛的女孩剛好也愛著他,多麼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