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日長，回去路上夕陽剛落一半，齊崢到香象街的時候臨近五點，正是小學生放學後不久的點。

林暄看見齊崢時還揉了揉眼，不敢相信一年只能見到幾次的齊叔叔怎麼隔天又出現了，興奮地小跑幾步跳進齊崢懷裡，完全沒看見旁邊自己爸爸的臉色有多黑。

“齊叔叔！我好想你呀！”

“才一天沒見想什麼想！”林瑞扒拉兩下把他弄到自己懷裡，讓齊崢能騰出空去找沈宜然的女兒，低頭問：“暄暄，你的同桌呢？”

林暄扭著頭去看，“爸爸你換個方向！我要看早早！”

林瑞只好轉個身，看一大一小就直勾勾地盯著校門口，等了一會又忍不住問：“還沒出來嗎？”

齊崢眉心斂起，“沒有，可能是走得早吧。”

畢竟是別人的女兒，他也沒什麼立場等在這，只不過是想再碰見沈宜然，多看看她。

他現在還不敢進去香象街的小巷，更怕看見她和別人的家。

林瑞把林暄放進車裡，然後喊他：“還去我家吃飯嗎？”

齊崢沒回頭，只舉起手擺了擺。

一直到天黑，門衛將門關上，齊崢才動了動身子，從綠植旁的椅子上站起來。

他這些年很習慣等待，等在海城的小區樓下，等在沈宜然不會回來的公寓裡，他只是放空地坐著，偶爾會想起一些相處的片段，然後等時間悄悄過去。

蘇城沒有海城的潮溼，連口味都不盡相同，齊崢在巷口點了一碗綠豆湯，卻看見米飯上飄著幾根紅綠絲。

他忽然想起之前沈宜然也說過家鄉的特色，但那時他過耳不過心，根本沒去深想她老家究竟在哪裡。

他只反覆聽她說過想留在海城，以為她只是想留在萬起，留在他的身邊，可結果走得那麼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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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幾分鐘，齊崢就將一碗甜絲絲的綠豆湯喝得乾淨。

他現在就住在那晚的旅店裡，可能是運氣不好，他沒再碰過沈宜然，連她的朋友好像也搬走了，想要斬斷所有可能遇見的可能性。

齊崢躺在不隔音的房間裡，聽窗外車輛人聲來來去去，聞著牆上似有若無的黴味，心情卻比在海城的高階公寓裡還要平靜。

他在有沈宜然的城市裡，他知道......她不會離開這裡。

齊崢閉上眼翻身，一滴淚悄然滑進鬢角。

第二天早上下了雨，但夏天的雨停得快，沈初霽穿著小短靴邊踩水邊跑，小魔仙的書包在身後一甩一甩的。

沈宜然落在後面叫她，讓她過馬路小心一點，沈初霽應了，但轉身就撞到了人。

“對不起......”沈初霽抬起頭看，只知道這人很高，她舉著手去掀雨衣的帽簷，才能看見他的喉結和下頜，大著聲音重複：“叔叔對不起。”

齊崢僵硬地蹲下身，談判桌上叱吒四方的口舌也啞了，半晌才能吐出三個字：“沒關係......”

沈初霽早就忘了那天的相見，她知道自己犯錯，拿出在家對媽媽和外婆的招數，甜甜地笑出酒窩：“叔叔的傘好大呀！”

齊崢撐的黑傘擋住了兩人頭頂，他往沈初霽那邊又送了送，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熟悉的腳步聲響起。

沈宜然把沈初霽抱了起來，臉色比初見那天還要差，質問他：“你想做什麼？”

齊崢表面鎮定，但手心已經被傘杆的按鈕釦得死緊，“我......抱歉，撞到了早早。”

“別這樣叫她！”

沈宜然不敢想齊崢會不會看出沈初霽跟他有幾分相似，更不敢想往日的齊崢面對這種情況會做出什麼行為，萬起的總裁一向殺伐果決，對她哪有半分同情。

齊崢被她厭惡的眼神刺在原地，可躊躇幾步後還是跟了上去，他看見沈宜然不許她的女兒回頭看他，大概是覺得他礙眼，也可能是不想她的爸爸誤會......

小學離香象街不遠，齊崢看見沈宜然親手給女兒繫上紅領巾，又親了親臉蛋，才看著她走進校門。

這種場景，在他夢裡都不曾想過，如今他是真正的旁觀者，卻企圖能感知到別人家庭的一點幸福。

沈宜然回頭時看見齊崢還在，直接冷著臉穿過馬路去了對面，後面的腳步聲一直不歇，比她抱著沈初霽時還要更近。

她終於忍不住，回頭衝齊崢嘲諷：“現在萬起不忙了嗎？當初齊總要開會，我在房間待三分鐘可都不行。”

齊崢想說的話卡在喉嚨，滾了兩遍，還是隻有“對不起”。

沈宜然不想聽他的對不起，更不需要什麼遲來的愛意，她如今看著他，除了能想到往日自己的一再退讓，再沒有半點其他的情緒。

愛沒有，恨被掩藏。

“齊總要是不想被人當笑話一樣看，最好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更不要接近我的女兒！”

“不是的！”齊崢上前一步，想努力縮短他們之間可見的距離，“宜然！早上只是個意外！我沒有故意想接近早早！”

“我說了不許這樣叫她！”

沈宜然竭力穩住情緒，可偏偏只有沈初霽的事她無法原諒！

她無法原諒當年在昌靈寺看見的一切！

“好！我不說了！我們能坐下來聊聊嗎？”

“聊什麼？想知道我過的好不好嗎？那我現在告訴你，離開你的每分每秒，我都過得很好！”

懷孕時身體的不適，還有早產時的生死一線，直到她看見沈初霽的那一刻，那蓬勃的旺盛生命力，她才敢真正原諒自己，自私的將沈初霽帶到了這個世界上。

但這些苦難，全部都是齊崢帶給她的，離開他，她真正過得很好！

路邊車輛不斷駛過，濺起的水打溼了齊崢乾淨的褲腳，可他久久沒動，沈宜然早就走了，背影和他每晚夢見的一模一樣。

夢裡夢外，他都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