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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芳心暗許慰彷徨2

我沿原路返回,心中大石方才落下,倒沒有了來時的緊張躊躇,正值初夏,空氣中卻染上了幾分燥意,走路時身上衣衫不覺有些黏膩,遂加快步子欲返回安陽宮洗漱。

穿過假山時,忽聞假山後頭隱隱約約傳來兩人竊竊私語聲。

是誰在安陽宮外密談?

我心中疑惑生起,忙隱了蹤跡藏匿於一株繡線菊後,今晚月亮並未顯現,為我的藏身做了更好的掩護。

那兩人在假山後低低而語,我離得稍遠,聽不太清是誰的聲音,人也看不清長什麼模樣,只知道是一男一女。不多時,其中一人向我這邊的方向走來,我定睛一看,那女子身姿婀娜,長相清純,竟是那日與我一同進宮的祝黎黎,她好像有些氣惱,兀自在前邊走路。緊隨其後的男人快走兩步輕拽她手腕,將她拉入懷中哄她,我微眯雙眼想要看個仔細,那人身形很是熟悉,正是齊王雲珞!

我驚訝得立即掩口,暗歎這個齊王真是會找地方,這裡是安陽宮和西宮地盤,既有安陽公主又有陳貴妃庇護,身邊全是自己人,他們這般親密模樣,一看就是情侶私會,料想即使被發現,也不會被張揚出去。

朦朦朧朧間,我聽得齊王對祝黎黎溫柔說道:“你莫要生氣,我並非無情之人,眼看你們出宮之日將近,我定會向母后稟明我倆之事,之後將你迎進王府,你為何總是不信我?”

祝黎黎語氣中蘊了無限惆悵幽怨,她委屈慼慼道:“不是奴婢不相信你,而是......如今大錯已鑄成,若是日後不能與你在一起,怕是無臉回家見父母,嗚嗚嗚......”

齊王輕輕攬住他肩膀,繼續柔聲安慰。

我先是詫異,後轉為嫌惡,嘴角挑過一抹譏嘲的笑,在我看來,這些皇族子弟都是一個德性,前有太子云弈夜晚邀我至飛影閣私下見面,燈火通明對我毫不顧忌,還隨意直言要迎我進東宮;後有齊王假山私會良家女,在宮中四處招惹女子,也是一樣說辭要迎進王府,敢情他們這些人的東宮王府,想要多少女子都可盡情攬懷,心下對他們兩兄弟頓時好感全無。

我並非有意竊聽他人隱私,見祝黎黎如此,定是和齊王之間有糾纏,想起入宮時雲晚的囑咐,不敢繼續多聽,遂悄悄離去。

怎料夜色太暗,剛一轉身,就不慎踩到一顆石子,身子不穩踉蹌將欲倒下。我暗叫不好,卻也無可奈何,但未等來預料之中的跌落,我腰間忽然感受到一股風掠過,一雙溫熱寬厚的手臂將我的纖腰收緊,扶穩攏在懷中,重新藏匿於假山後。

入目之處是似曾相識的月白色錦袍,我驚訝抬頭,跌進了一雙烏黑深邃的雙瞳中,是宋澄!他目光灼灼的眼神籠罩著我周身,我不由得臉頰滾燙,正欲掙扎逃脫,腰身卻被他更用力的收緊,彷彿在警示我。我怒瞪他,他不予理會,將指腹置於唇間,再指了指齊王的方向,暗示我不要出聲。

齊王驚覺附近有人,低喊一聲:“誰?誰藏在此處偷聽我們說話?給本王滾出來!”

四周鴉雀無聲。

祝黎黎好生害怕,攥緊齊王的衣袖,他安撫她道:“沒事,我過去瞧瞧。”

齊王邁著步子往我們藏身的方向走來,我深怕被發現,不自覺往宋澄身上貼,他溫熱的鼻息灑落在我的側臉,從後頸處傳來的酥麻似電流一般淌過全身。他的嘴唇輕貼我的耳垂,輕觸間好似被吻過,那觸感像是憑空生出的藤蔓,順著胳膊肩膀,自上而下纏至心間,纏得我心跳忍不住加速。

齊王腳步愈加逼近,只差一步就要發現我們,宋澄暗中施法投去一顆石子驚了宮牆上的野貓,將齊王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撤步回到祝黎黎身邊,兩人不敢再多待,又互相溫存了一番才戀戀不捨離去,只消片刻,他們就已消失在花叢間。

我長舒一口氣,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在他的懷中,一股難言的糾結在心間翻騰,既想逃離又貪戀他的懷抱,一時之間兩人竟都毫無動作。

過了半晌,他清潤低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道:“玉兒,他走了,你還要抱到何時?”他親暱的稱呼讓我登時醒神,急急撤離他的懷抱,面紅耳赤狡辯道:“是你纏著我不放,不是我非要......抱的。”

宋澄忍住笑意,走近我道:“是宋澄剛才無禮了,還請玉兒多多包涵。”

我雙手用力攥緊衣裙,不敢抬頭去看他神情,感覺臉上的熱度已經蔓延到耳朵,不敢再和他待下去,渾然忘記了方姑姑教我的禮儀,連招呼都不打,提起裙襬直奔回安陽宮住處。

我猛然關門,回到床邊坐下,神色呆滯,腦海裡盡是剛才的旖旎畫面。過了好一陣,我往床上一倒,陷入鬆軟的被褥中,失神地盯著床幃看。

片刻後,終是反應過來了,抓起旁邊的被子捂住臉,滾了一圈,又猛地坐了起來。我抿了抿唇,身體似乎還沾染著宋澄的男子清潤氣息,彷彿他的擁抱只是前一秒的事情,我回想了下他剛才喚我“玉兒”時的畫面,臉又燒了起來。

我緩緩地鬆了口氣,平復了下呼吸,走到洗臉處用冷水淨了把臉,感覺耳邊只剩下心臟跳動的聲音,我不是十四五歲的小女孩,而是一個心智上已然成熟的成年人,我很清楚自己發生了什麼變化。

我躺在塌上翻來覆去睡不安好,腦中一直縈繞宋澄丰神如玉的身姿、溫潤可親的笑容。他和那些皇子們不同,許是從小闖蕩江湖的緣故,他雖身份高貴,但從不以身份給人壓迫感,與我僅有的數次交談中讓人覺得身份平等,交談自由,實是難能可貴。

我轉念一想,尚且不論宋澄對我是否有意,單是身份的雲泥之別就已然將我倆劃清界限,況且安陽公主和他有十幾年的青梅竹馬情誼,還心儀於他,只要皇帝一道旨意便可嫁給他。我亦不願做若干個妾室中的其中一個,那宋婉卿也是戀慕他的女子,我不禁暗歎,這宮中思慕他的女子可真多啊。

自那日之後,宋澄時常與齊王一起來安陽宮看望公主,我知齊王來此的目的,遂有意無意藉故遠離。

公主身體一日比一日康健,這兩日胃口大好,如今到了櫻桃成熟的季節,便想著要吃些櫻桃煎,安公公囑咐我午後去園中採摘新鮮的櫻桃回來給小廚房。

午膳後,我依言提了果籃去園中,抬頭凝望院落中滿樹的櫻桃,有青的新鮮,也有紅的迷人,顆顆形狀飽滿,誘人食慾。我走上前,像小時候在自家園子摘果子一般,隨手捻了一顆放進唇齒之間品味,嫣紅的汁液在唇間崩裂開來,甜美的味道里含著櫻桃特有的青澀,既像極了將熟未熟帶有初戀般味道的酸澀,又兼之甜言蜜語沁透姑娘的心房。

我想嘗試下青櫻的滋味,可我站得不夠高,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努力去夠,卻聽身後有一人淺笑道:“穀雨櫻桃落,薰風柳帶斜。果實未熟,嘗酸恐齒軟。”我回頭望向來人,是宋澄,往日都是他和齊王一同前來,今日卻只看見他。下意識問道:“齊王沒和大人一起來看望公主嗎?”

他挑了挑眉,語氣略帶玩笑道:“如此想念齊王嗎?日日見,還猶嫌不足。”

我知道他在打趣我,故意說笑道:“齊王殿下是公主的哥哥,我掛念他是我作為奴婢的本分,不知大人日日都來此處又是為何呢?可惜公主用過午膳後便歇下了,大人來得真是不巧。”暗指他因牽掛公主而日日前來探望。

言畢,我不禁懊惱地輕拍自己的嘴,本意是想取笑他,但語氣中隱隱暗含了酸醋之意,唯恐他聽出,遂轉過身不欲理會他,繼續摘櫻桃。

宋澄輕笑兩聲,走到我身側,輕聲說道:“我幫你。”他的手臂很長,只消略微越過我的便可輕易採擷,他將櫻桃遞與我,我連忙伸手去接,手指 不經意間觸碰到對方的手指,他一怔,那串櫻桃直接掉入我的掌心。

他誠懇說道:“那日打落你喜愛的玉蘭花,實非我所願,乃是迫不得已而為之,自那日後我心中一直歉疚,希望你不要責怪我,我宋澄斷不是仗勢欺人之人。”

宋澄自回京後,便被任命為尚書左丞,深受朝廷的倚重,他雖身份高貴,但一直對宮女都以禮相待,從不居高自傲。那日他弄壞玉蘭花,我心中本是有些生氣的,但後來也只覺得好玩,並無責怪之意,笑言道:“宋大人客氣了,奴婢並無責怪你的意思。”

宋澄略舒了口氣,猶豫片刻,自袖中取出一個錦盒,認真說道:“你雖沒責怪我,但我心裡卻過意不去,當日我便說要補償你,這件微薄之禮還希望你能笑納。”

我伸手接過錦盒,錦盒的質地是小葉紫檀,靜穆沉古,上刻精緻的花紋,還有一把古色古香的銅鎖釦,纖長的食指觸上錦盒的邊緣,我暗暗期待,裡面會是什麼呢?心思踟躕間,手指已經自發的撥開鎖釦的鎖片,錦盒應聲開啟,正紅色的天鵝絨布墊上,靜靜躺著一支白玉質地的髮簪,簪頭是罕見的羊脂白玉簪花,雕工精美,與簪身一體,玉質通透,觸手溫良,不像市面上能買到的物件兒,一看就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雕琢而成。

宋澄凝視我,走近一步低聲道:“這玉簪是我親手雕琢,希望你能喜歡,以彌補我昔日之過。”

我內心有些微的掙扎,上一次誤收太子金牌以致後邊諸多誤會,還惹了他不快。這次又是玉簪,在感情未明朗之前,我是斷然不敢再收了。我很快恢復理智,沉靜回道:“多謝宋大人,請恕奴婢不能接受。”

宋澄表情有些微怔忡,尚未答話,忽然聽到後頭一聲男子咳嗽聲,我倆轉頭望去,原是齊王站在園中門廊處,微笑注視我們,也不知剛才的話他聽了多少去,我頓覺大為窘迫,急忙後撤幾步與宋澄拉開距離,恭敬說道:“奴婢拜見齊王殿下。”

齊王臉上的笑意味深長,說道:“你日日同我一起進宮見皇妹時,我就覺得不對勁,原來是對她藏了心思。”

宋澄不以為意道:“事實並非如此,還請殿下莫要誤會。”

齊王擺擺手說道:“大家都是男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你若是喜歡她,將來等皇妹嫁於你時, 她也一併隨侍過去好了,你放心,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會幫你做主的。”

我見齊王言語中一副輕慢宮女的樣子,心中很是鄙夷,不欲在此逗留,急忙藉故逃離。

我唯恐再次遇上他們,過了一個時辰後方回大殿, 我輕手輕腳走到秋鶯處,與她一起更換香料進燻爐之中,她低首與我說道:“適才宋大人來此......”

我震驚宮中的訊息流通速度如此之快,著急否認道:“姐姐切勿告訴公主,剛才宋大人只是和我說了幾句客套話罷了,並無甚特別。”

秋鶯似笑非笑道:“你慌什麼,你以為公主不知道宋大人對你的心意嗎?宋大人以前看望公主那都是小几個月才來一次的,每次都是略坐半刻鐘就走了,而這段時日,他天天和齊王一起來看望,還總是有意無意打探你的事情,你給他端茶送水時他看你的 眼神,和看我們是完全不一樣的,旁觀者清!我們尚且看得如此清楚,公主心思澄明,又怎會不知?恐怕矇在鼓裡的,僅是你一人罷了。”

我瞬間感覺心慌意亂,欲哭無淚急急道:“姐姐可莫要再開我玩笑了,這些許是你們的猜測罷了,公主這般傾心宋大人,剛才那番言語切切不可讓公主知曉。”

話音未落,只聽紗簾內公主輕咳幾聲,喚道:“可是秋鶯和玉晚在此處?”我二人見公主已醒來,趕忙近前伺候,道:“奴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