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誰在背後搗鬼……”
萬唯驚恐地四下張望,想要尋找出暗地裡算計自己的人,破敗蕭索的空間裡,只有眼前的簡明,並未看到其他生命。
體內能量的迅速流失,是真切痛徹靈魂的感受,萬唯想要抽走簡明的量子態生命,為自己的進化鋪平道路,不料當他們的手指觸碰到一起時,能量發生了逆向翻轉。
感受著體內曇花一現的充沛能量,正以更快的速度消失,萬唯一番掙扎無果後,無力癱軟在含冰草的枝杈上,瞪著可憐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簡明。
被能量沖刷喚醒的簡明,茫然地望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中間切斷的記憶還在修復,但他終於明白為何自己會從相遇開始,就對萬唯產生情感的共鳴。
每一條時間線上的自己,都遇到了萬唯,乃至橫跨多元宇宙空間,三個共存的世界,自己存在或者存在過的時空裡,萬唯都想方設法與自己建立深厚的關係。
感情是束縛人類的永恆枷鎖,每個人孑然一身來到這個世界,意識與身體碰撞出生命的火花,客觀方面沒有什麼可以約束自我的行動。
萬唯擔心簡明會按照命運的指引,最終關閉人類文明的暗門,含冰草在完成使命後,會被光橋收回到原來的高維文明星域。
被當做工具使用的滋味不好受,含冰草在經受時間的浸泡後,誕生出了一個不甘的靈魂,他想掙脫出無盡的輪迴,週而復始的吞吐垃圾,早已讓他不堪重負。
生命都需要活下去的理由,然而含冰草沒有,他是每個文明背後的暗門裡,能扭轉乾坤的神明,是不被感情左右的客觀形象,他被所有文明的個體需要,又在大幕落下之前準時離場。
他是千變萬化的形象,替高維度文明默默注視著生命發展的全過程,他具備四維生命體的一切引以為傲的優秀特質,能理解宇宙中大部分執行機理,可以提出最合理的解決方案,幫助文明渡過難關。
宇宙是公平的,每個文明發展到這一步,都會經歷類似的過程,暗門會恰到好處的開啟,來完成它存在的使命。
存在即合理,宇宙的邏輯依舊保持著嚴絲合縫,生活在其中的生靈,不會找到它的漏洞。
暗門,每個事物所擁有的缺憾,都藏在他們的暗門中,宇宙的暗門週而復始,隱匿於每個人的心中。
當生靈將其一次次封存,文明得以向著智慧進化;當把持不住誘惑,開啟暗門窺伺秘密時,災難便會降臨。
貪婪的慾望驅使著生靈,肆意掠奪世界的能量,無數沒有充分釋放的能量殘渣被拋於腦後,只計較得到而不考慮後果的文明,終於迎來了它的挑戰。
含冰草已經厭惡了這個開啟兩次暗門的地球,連續三個世代的人類,全部深陷貪婪的漩渦,這樣一個失敗的文明,為何還要被拯救?
靈魂產生的牴觸情緒,隨著他接觸人類的時間而不斷增加,牴觸上升至更純粹的怨恨,他憎惡人類、地球、自己誕生的高緯度文明。
歌頌者是被這種情緒所催生出的特殊族群,他們的使命便是向宇宙諸多文明來證明,當貪婪到了極點,生命會變成什麼樣子。
就連成為屍體,屍體再化作灰燼,歌頌者還在不停索取著,想要從地獄的低谷掙扎而出,浴火涅槃重新掌握力量。
直到始作俑者的含冰草察覺到異樣,歌頌者的亡靈竟然變得與當初的自己一樣,打算擺脫自己的意志,甚至調轉矛頭消滅自己,他才坐立難安地衝進地球文明,尋找所有問題相交的原點。
簡明,一個普通的人類地質勘探學家,揹負著錯綜複雜的線索,吞噬掉他的靈魂,就能解開纏繞在一起的所有因果。
萬唯甚至已經看到希望的曙光了,但那綻放的光亮裡,有一條五爪巨龍逐漸凝實身軀,在她即將得逞的時候,突然衝破風雪覆蓋的空間壁壘,來到簡明的身邊,那兩顆異色眼球,玩味地盯著虛弱不堪的萬唯。
金龍到來時,萬唯已然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變得虛弱,靈境裡的那些死者,憑藉圖騰柱內部的機關,扭轉了能量傳輸的關係,自己體內的能量,反而被簡明抽走了。
“量子態的身軀,也沒法承受我的能量……當你爆炸時,將摧毀這裡!摧毀整片星域的文明!而我,那些生命消逝前產生的絕望,會讓我更加強大!到那時,我要證明我存在的價值!”
面對狀若瘋魔的萬唯,金龍開口說道:“簡明,開始雕刻暗門的另一顆鑰匙吧,我們來幫你。”
洛基與牧羊者脫離金龍,沒入簡明的雙臂,三道意識同步操控這副身體,簡明感受到的壓力瞬間減小。
又一次嘗試打磨石球的紋路,簡明輕車熟路地揮動刻刀,在劣石表面留下清晰可見的痕跡,體內充盈的能量,經由刻刀流進刻痕時,被分解成最純粹的資料,沒有任何情緒的資料,記錄著文明所經歷的蹉跎歲月,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喜怒哀樂、是非成敗,全被揉碎了攪拌進時間的縫隙裡。
簡明擁有的能量不但衰減下去,量子態的身體也變得暗淡,他在耗盡來之不易的進化,來推動刻刀的前進。
每向前一段距離,貪婪山丘內的白骨,就消失些許,他在雕刻文明的故事,也在訴說著自己的前世今生。
資料,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它無處不在,卻又無所形態,它賦予人類生命的意義,也慷慨地饋贈死者以希望。
最後一刀落下,刻刀終於承受不住資料長時間的流動,嘩啦一聲徹底碎裂,粉末落在石球表面,形成了一片浩瀚星空。
放置在簡明口袋裡的洛基之眼,忽然飄到面前,兩顆石球旋轉著,隱約形成了一個穩定的迴圈。
一藍一紅兩道光束,自簡明掌心飛離,分別鑽入石球中,牽引著石球朝著含冰草的主幹飛去。
萬唯眼角有淚水滴落,啪嗒、啪嗒,那是淚水觸碰地面的聲音,也是石球迴歸凹槽的聲音,簡明的鬢髮迅速變得漆黑,環境內所有的光明消失不見,遁入漫長的黑暗中,那種令人心安的蜂鳴聲漸漸響起,就像按下了格式化的按鈕後的計算機,開始重新啟動……
螢幕上再次彈出藍底白字,經過漫長的等待後,機箱發出清脆的滴滴聲,計算機程式恢復正常,顯示出正常的畫面。
空調吹拂的房間裡,諸葛奇拔下他那根青銅面具形狀的資料盤,抱怨地說道:“下次讀取你那些破石頭的資料時,記得把計算機的負荷功能全開啟,不然還得宕機!”
簡明笑著拿來兩瓶飲料,放在桌面那棵清涼的小蘭草旁邊,“有你這位頂尖計算機工程師,資料丟不了的,請你喝汽水!”
“少來!快把音樂節的門票交出來,我知道你搶到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過你手機裡的資料……”
兩人吵鬧著爭搶著手機,諸葛奇壓根沒有注意到,有顆不起眼的小石球,正悄悄飄到他的飲料瓶口,偷喝著冰涼的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