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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東方竹棲身秋風莊 南宮悠困頓初啟明

晨曦,陽光灑進了並不寬敞的臥室裡,這間臥室裡,最顯眼的是那張昂貴的床,其次是那灰撲撲的壁爐,裡面木柴還全是全新的,卻沒有人在這寒冷的天氣把它開啟。

床上的被子忽然抖動了起來,一位少女戰戰兢兢的冒出了腦袋,她的腦袋被紗布纏的大了一號,卻絲毫沒有阻礙她的機警。

嗯!沒有人!少女順手摸了摸腰間,可惡,全被拿走了!

那些刀啊,錢啊,全都不見了!

我東方竹什麼時候落到這番境地了!!

東方竹自然就是這位少女的名字,她摸摸腦袋,哇啊,這是什麼纏法!正常給傷口上幾道就可以了,為什麼要上這麼多!而且自己……一摸臉頰,面具還在,自己的面相還沒有暴露。

話說回來真是個怪人,這個南宮悠,前幾天在小巷子裡明明可以把醉酒的自己殺了,現在卻極力保護自己身為刺客的隱私,還救了自己,這到底是為什麼?

看著視窗的日光,現在的時間很難界定,畢竟這房間的門可是緊閉的,那麼……

啊啊啊啊,這些人什麼時候給自己換了一套衣服!還是長袍的!不過這藍色……倒也看著順眼。

東方竹開始瘋狂腦補他們是如何扒掉自己衣服的畫面,不行!一定要報仇!這些人肯定是想囚禁自己,然後……幹那些不可言說的事情……比如逼著她自願在幾百人面前摘下面具,對於一個刺客來說這比跪在地上磕頭還要羞恥,因為這不僅僅是屈服,還是背信棄義。當然,對於親人除外。

但東方竹除了在睡覺的時候想透口氣,根本不把面具拿下來。

東方竹豎起耳朵細聽,似乎有腳步聲靠近了。

現在沒有武器,身體也沒有恢復,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咔噠,大門外的門閂被人拉了起來。東方竹身體瞬間緊張了起來,弓著腰,拳頭攥的多緊,腦筋跳起多高,拼!也要拼它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門,吱呀呀的開啟了。

拼了!!東方竹一聲咆哮,衝向了那一絲曙光。

回憶當初,自己在瘟疫區的時候,雖然說要每天應付大人們每天對看不見的瘟疫近乎神經質的東躲XZ,門縫,床縫,在緊急時刻甚至不能開啟哪怕一厘米。但自己是自由的,是一種病態的自由。那個平時在桌子底下踢大人腳踝為樂的女孩,感受不到生活的壓迫。她並沒有夢想,只是她看見那些大人們東躲XZ,還抱著自己的書籍,刀劍,官印,本來說是不放棄夢想,但還是迫於生活的壓力而被迫全盤丟棄的時候,她想道:

夢想這東西在當今社會,只能想想而已。

有人為了快感而將一生獻祭,有人卻為了理想屈辱而終。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最終卻活成了齒輪。那被剝奪希望之火,滿眼都是錢串子的高官穿著死板的正統服飾,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臺下的希望火苗,怒喝道:“成為機器,這沒有什麼不好!”。渾濁而又骯髒的唾液併發而出,砸在農民嘔心瀝血耕耘的土地上,泯在眾人心中的火焰之中。那希望之火焰搖曳著,幾經熄滅。但看了看身側的老人,朋友……還是滿含熱淚的把自己的一切投了進去,充當希望之火的燃料。但那火焰難以承受如此巨大的柴火!徒然熄滅,僅留下一連串遺憾的灰白吐息。

不妥協,便是死。

這是凝淵瘟疫區的真諦。

本來瘟疫傳播區沒有那麼大,充其量只有凝淵國土的三分之一,但丞相硬是說佔凝淵國土的一半,導致了過多的資金浪費於此,但丞相不管。流經治理瘟疫區的錢,有一半都被官員扣下,又馬不停蹄的送到宋青的口袋裡,以求得不被在眾多討好者中被冷落。

“前途。”

所以,會有人把自己的一輩子押上賭桌,來換取一剎的生滅吧。因為,他們已經一無所有,已經什麼也輸不起,也什麼也輸不了。

“嗨呀!”東方竹思緒萬轉,此刻,她已站在門前。

砰!咣噹!紅!

東方竹穩定住陣腳,看見眼前兩個驚恐的藍袍人。和滿地翻倒的杯盤碗碟,和普通的酒菜。

“這姑娘!”一個藍袍人抱怨。

“卻,莊主的一番美意,就這樣被糟踐了。”另一位說。

東方竹一眼就看明白了,這是給自己送飯來的!還未從我口中套出分毫證詞,你總不能就此毒死我吧?想到這裡,她捧起那黑袍人手中托盤上還未翻到的粥,一飲而盡。

“真是個怪人。”一位藍袍人笑罵著。

東方竹吃著吃著,這飯菜的味道雖然不如飯店,但現在吃到了,也甘之如飴。望著眼前的幾個人,現在這些人也看著親切了不少,但還遠沒到能坐下來和和氣氣的談談的地步。

“姑娘,你要不夠,灶臺裡還有。”藍袍人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小鬍子。

“用不上,你們這裡是什麼地方?”

“秋風莊吶,說起來你可能不清楚,畢竟啊……這可是多事之秋啊。”

“多事之秋……”東方竹恍然中覺得十分凝重,在她的記憶裡,這個詞只能用於形容分崩離析的國度,流離失所的災民,以及對天的震天哀呼。

“對,‘多事之秋’,看來你也是個富家小姐,一無所知的很吶。”

東方竹不願浪費精力在爭辯上,她緩緩退回了房中:“你們是受了何人之命,來給我送食物?”

“俺們寨主,一個比我小很多的年輕將軍。”說罷,留有小鬍子的藍袍人露出了有些不屑的神色。

“老四,對師傅尊重點!”另一個藍袍人勃然大怒。

“雖然是俺們師傅,但教不了俺們什麼。”

“教不了什麼?要不是他拼死保護秋風莊,你現在都不知道要住在哪裡!”

聽到這句話,那個留著小鬍子的藍袍人忽然目光呆滯,恍惚間

“那混小子,硬要搞個什麼反叛……他也不自己估計一下自己幾斤幾兩……我那孫子啊……死的好慘啊……”

多事之秋……看來所言非虛。

忽然,從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李爺!你又嘴上不饒人了。”聲音是很純真的那一種,但不知為何,有些沙啞。

被稱為李爺的是那位留著小鬍子的藍袍人,只見他有些驚詫的回過頭,對上一副爛熟於心的面孔。

“莊主?不是你的命令,讓我們來和她討論一下什麼?”

“我的指令是,帶我我房中詳談。”

撲哧,東方竹驚的噴了一口剛喝的粥。這就請進房間裡了?看來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誰都可以肆意妄為啊。那些財主都是這樣的,在外面裝什麼好人,在家裡就怎麼迫害自己的奴婢,自己因為是當時的偽裝身份是他花小錢請來的“特殊的客人”,所以都看在了眼裡。

半個小時後。

“哈哈哈,噸噸……還有酒嗎??”東方竹早就醉的一塌糊塗。

南宮悠盤腿坐在對面,眉目間,都是那一種不羈的少年情感,全然沒有傳聞中的反叛者的反社會情節。當然,那些不倫不類的事情就更沒有發生。

“所以……東方竹……你真是刺客啊,可真是幸會了!”(東方竹依然沒有摘遮擋了眉目以下五官的面具)

嗚嗚嗚,誰叫他的酒太好喝了,誰叫越和他談話越投機啊!雖然不能喝酒,也還是不知不覺間多喝了好多,但還是沒有醉。原來是誤會,換衣服全程只是由一名女弟子在場的,根本沒有自己害怕的情節。

南宮悠漠然的開口了:“你難道不知道,你身上揹負著什麼嗎?”

東方竹嘆了口氣:“死去之人的冤魂嗎?”

南宮悠端起了茶碗:“那我覺得,你就應該勇敢一點,早日離開。省的在漩渦中越陷越深。”看到東方竹又要端起酒杯喝酒,南宮悠連忙側過了頭,他可不能看到刺客的面目,要不然自己可就太罪過了。

東方竹狠狠的喝了一口低度數酒,“我……不敢……你最好也別問了……”

自己怎麼能把宋青握著自己丑聞的事情告訴別人啊!

“這事還很看個人意願……所以我不強求了。”南宮悠目光中忽然閃爍:“我記得,你此行前來,是來取我性命的,對嘛?”

“是……是啊。”東方竹感到十分害臊,側過了早已被酒染紅的面頰。

“相遇……即是緣分……”南宮悠似乎被感染了,眉目間的雀躍頃刻消散。

這個人是怎麼了,拿上劍,是馳騁沙場的莊主大人;但放下劍,卻是個世俗的不能再世俗的……孩子。東方竹念想。

自己的心,已經與那玉佩一同摔碎在絕望的深淵裡了啊……怎麼可以再次復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求,又怎麼能再次犯錯。南宮悠闇自罵自己,裝什麼情聖。

“不過……命令沒有解除的時候,我終究還是要取了你的性命而去……”東方竹惋惜道,“所以,現在你只能殺了我。”原來,我是死在這裡——客死他鄉。

“我們,只能活一個。”東方竹重複,抬起了頭,望著對面的這位少年。目光中少了些踟躕,多了些堅定。

南宮悠卻毫不在意:“這不至於吧?我覺得,雖然劍的指向不一樣,但我們的本質是一樣的。”南宮悠微微歪了歪腦袋,“凝結一切可以的力量,這是我的想法。”

“太天真了!”東方竹忽然激動起來,“怎麼可以!這……是會有變故的。”

“在我還是將軍的時候——其實我並沒有什麼實際馳騁疆場的機會——但我只相信一點,窮苦人的內心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打到富人,實現太平盛世之類的……”

“這……也不能這麼絕對……窮苦人也是分很多種的。”

“比如?”

“有夢想的;沒有夢想的。”

“嗯?”南宮悠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如果這個窮苦人有夢想,那他只會向他選定的方向不顧一切的走去;但如果他沒有夢想——不管是因為他自己,還是那些狗官……”

“說到底,你也憎恨那些人吧。”南宮悠插了一句,推開了茶碗。

東方竹心頭一轉。

是啊,自己說到底,也是憎恨那些人的啊,那些奪走了自己的人生的人,那些奪走了自己身邊人希望的人,那些給予自己不切實際的希望的人……那些把同類當成墊腳石,當成毫無尊嚴感可言的齒輪,當成奴隸,當成鈔票,當成刀,當成槍。

但是,自己絕對不會和麵前的這位一樣去殺戮,去了斷那些人的生命,哪怕有人告訴過自己這叫正義。但一個正義的人,難道會以終結其它人的生命來表彰自己嗎?

“不,我不會相信我憎恨他們。”東方竹說道。

希望如此。

“有些時候,事實比你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不值得你寬恕。那這個時候,你又為什麼要去不憎恨那些人?”

“因為憎恨是問題,不是答案。你不能用一個問題,去回答另一個問題。正如你不能用‘憎恨’來回答‘衝突’”東方竹不知道是怎麼樣,把這一長串話講完了。這一長串話,難以對另一個和南宮悠面貌,舉止,習慣相同而靈魂不同的人啟齒。

窗外,本該燈火齊明的夜空,被寂靜喚醒。

時間,還有有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