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啟回到白樓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對吳容的身體做一番細緻的檢查。說他沒有私心那是假的,畢竟舊世界的物質資源相對更為有限,所以除了吳容以外,剩下的兩名創世者的身體他從來都沒怎麼在意關注過。
至於維斯特給吳容注射的東西,啟在離開之前問他要到了。對其成分細緻地化驗了一下,啟確定這是是一種含有精神類毒素的藥物。主要的作用就是讓用藥人出現短期內的身體麻痺和意識模糊,倒是沒有其他過分的副作用。
而吳容的身體除了有一些人體在長期休眠下普遍都會出現的肌肉輕微萎縮症狀之外,並沒有出現任何其它症狀。至於她的精神狀態,在幾天前也就是維斯特給她下藥的時間段出現了一些輕微的異常,但是也很快就消失了。
第一個任務結束,接下來就是要製作U7了。
啟本心上是非常抗拒吳容交給他的這項任務的。吳容是他源命令裡需要保護的物件,還是他唯一談得上喜歡的人類,他當然不希望她出現任何問題。
其實就算是吳容不冒這個險,他也一定能夠保護她的安全。羅森固然強大,但是也不可能不受數字世界最根本規則的限制。而維斯特研究出來的藥劑雖然目前為止還沒有對她的身體產生任何影響,但是讓她的精神出現了不正常的波動。而U7的藥性那麼惡劣,如果真的出現了腦死亡,吳容就真的會死掉。
啟從未如此糾結過,他的指令中樞似乎分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要求他聽從吳容的命令,另一部分卻要他按照理性的判斷,拒絕她的這條看起來毫無理性可言的命令。
最終,啟抿抿唇,下定了某種決心。
舊世界的時間過得比數字世界慢得多,所以等啟回來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政府那邊已經來了訊息,確定了吳容和啟對艾力爾的死並不負有任何的直接責任,再過一天就可以解除禁令恢復正常生活了;至於維斯特和這件事更是沒有任何關係,即日起就可以恢復行動自由了。
“怎麼樣,U7有沒有對我的身體產生任何影響?”
啟無奈地笑了笑,給她看了他注射後吳容自已身體和精神上的所有變化。
“好訊息,U7並沒有對你的身體產生任何負面影響;壞訊息,U7也沒有對你的身體產生任何的正面影響。”
吳容聳了聳肩,表情上看不出喜怒。
“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她便不再繼續追問了。
維斯特並沒有對這個禁令解除感到開心,因為這樣他就沒有理由再賴在吳容家裡不走了。確切來說,啟回來的當天下午,維斯特就被他以頗為體面的方式趕出去了。
“你知道的,我們平時並不常在家,所以空氣裡的灰塵和微生物會比較多,無法提供你的實驗裝置存放的適宜環境。”
啟如是說道。
所以維斯特就只能提著他的行李箱(啟提前給收拾好的),被請出家門。
然而這個天才並沒有意識到自已其實並不受兩個人,特別是啟的歡迎,所以他為了能夠方便後續繼續採集吳容的樣本和品嚐啟的手藝,便將吳容隔壁的205房間給買了下來。
畢竟這位天才科學家靠著自已的腦筋還是掙到了很可觀的積蓄的。
除了需要把其中一間房間改裝成存放實驗裝置的樣子費了些工夫,維斯特幾乎沒有等幾天便迫不及待地住了進去。
所以過了幾天之後,當啟開啟門,看到這幾天一直在裝修的隔壁新鄰居是維斯特後,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哭好了。
“我知道你們不捨得我又不好意思說,所以我就把205買下來了。”他得意地晃了晃手裡的電子房牌,遞給啟。
“隨時歡迎你們過來做客!”
他似乎很開心。
啟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順便給這位單純甚至有些沒什麼眼力見的新鄰居一份剛剛烤好的蛋糕。
恢復禁令第二天吳容就回到反處部繼續工作了。坦亞得知她回來上班後第一時間就跑到緊急處突科來見她。雖然張免析已經勸過了他很多次,但是坦亞的情緒依舊處於很脆弱的狀態。當他看到吳容的第一眼時,一個字還沒有說出口,眼圈便已經紅了。
“你……你最近還好嗎?”一個蹩腳的開場白————坦亞或許已經沒有精力去想更好的開場方式了。
吳容點了點頭,輕輕地抱住坦亞。很快就感受到自已後背上被浸溼了一片。
極力壓抑的啜泣很快變成了嚎啕大哭,吳容並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輕輕地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後背。
這樣的哭聲吳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上次聽到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一個晴天,收留她的孤兒院院長下葬,旁邊的人都在嚎啕大哭,有孩子,有成人,大家都穿著一樣的黑色衣服,哭聲連成一片,彷彿一陣一陣永不停息的海浪,拍擊在那張帶著黑白相片的墓碑上,也拍擊在吳容當時幼小的身體上。
吳容當然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麼,也知道至此之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稱得上是她的親人的人。可是她就是哭不出來,甚至悲傷不起來。
她只感受到了窒息,彷彿那面一直橫亙在她和這個世界之間的屏障緊緊地壓過來,壓得自已喘不過氣。
所以在吳容的心裡,嚎啕大哭的感覺就是窒息的感覺,極致的悲傷和孤獨的感覺也就是窒息的感覺。
“告訴我我爸爸到底是怎麼死的吧。”
可能是這段時間已經哭了太多次,坦亞在一陣嚎啕大哭之後很快就恢復了鎮靜,用極力壓抑著悲傷的聲音向吳容請求道。
“他是自殺死的,就像是媒體裡報道的那樣。你爸爸在死之前派我去找那名殺手,所以他出事的時候我並不在當場。”
對比現在坦亞的樣子,吳容的回答聽起來近乎有些殘酷了。但這正是她不知所措的表現————因為不知道要偽裝成什麼樣的情緒,所以就只能以最不加掩飾的樣子來回答。
“自殺?我爸爸怎麼會自殺?這個位置是他一直想要的,他一直想要透過自已的力量來改變這個世界,他怎麼會自殺?他甚至還告訴我這是個政治噱頭,這簡直……”
坦亞用雙手緊緊地遮住自已的臉。
“這確實是事實,你的父親在那段時間裡一直處在暴露於公眾目光下的狀態,加上隨時可能死亡帶來的心理壓力,自殺甚至是最合理的解釋。”
吳容輕輕地將手搭在坦亞的後背上,嘗試著用自已的方式來安慰他,說完之後才發現好像還不如不說。
坦亞似乎並沒有介意,而是仰起頭來,用一種吳容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冷酷眼神注視著她。
“我會殺了那個人,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