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半夜，倏然停了。隔壁的孩子鬧著要路庭蘭陪，談宛宛在賞蘭軒住下，夜裡的窗子吹了個窟窿，有些冷，她忽然被凍醒。
摸黑找到一盞燭，沒有打火石。她開啟門，冷得一個哆嗦。掐著時間算，明天趕上小年，今年湊合著和路庭蘭過。
她在靈秀山的第一年，沒能陪他們一起過年，到時候師兄師妹在一起，一定很熱鬧。她找了個棉實的披風套上，看到閣樓亮著一盞燈籠，路庭蘭應該是還沒睡。
外面實在是冷得厲害，這大雪紛紛揚揚的冬天，她一腳踩在雪地裡，雪堆淹沒靴子，四下一片冷寂，漆黑的夜裡看不到屋子，她靜默了一刻。
她沒去找路庭蘭，轉身走到屋子裡面歇下。這一覺到晌午，她醒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院子裡的積雪沒融化，一個小孩在院子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雪。
“小孩子，路庭蘭呢？”談宛宛對著肉嘟嘟的小娃子招手，這時她才注意到門簷下坐著一個穿著棉襖的女娃。
“他在和別的哥哥聊天。”小孩子說完，蹲著捧了一堆的雪，像是在堆雪人。
她坐在屋簷下等了一會兒，路庭蘭捧了一個盒子走到院子裡。
“宛宛。”他喊她的名字，她仰頭看他，昨天趕得急，沒看清楚他的臉，今天再仔細看，他竟然長得愈發深沉了。一雙眼睛竟然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地憂鬱。
“路庭蘭，以前沒仔細看你，感覺你還是變了。”談宛宛看著他，嘴角一彎，咧出一個微笑。
“感覺你也是變了。”他招呼著她往屋子走，“你以前笑得無憂無慮的，現在覺得像是標緻的禮貌微笑。”
“什麼啊，我見到你是真的很開心。”談宛宛看著她，說：“今天記在這兒住，不回家過年？”
“既然你來了，我們做一桌子的好飯菜，叫上兩個小孩，一起吃。”
談宛宛驚訝地看著路庭蘭，故作驚呼，“君子遠庖廚，路庭蘭，沒想到你這麼多年竟然學會了做飯。”
路庭蘭笑而不語。他們走到四面掛著帷幕的亭子裡，一絲絲暖意撲面而來，暖爐裡的炭火燒得很旺，她看著他手裡的盒子，那是一個漆黑的木盒，一把鎖已經開了，她問：“這裡面放得是什麼？”
他開啟，裡面竟然放著一疊信箋。“是誰的？”她問。
“是談曇曇的。”他拿出一封遞給她，她低著頭讀，眉毛皺著。看到她曲折的經歷，她心裡隱藏著一點怒火，一直壓抑著。
原來談曇曇好幾年前就遇見了一個陌生的人，是她在弄堂裡遇見的。她說是一個濃眉大眼的俊俏哥哥，這些年她一直在心裡想著，前些時候找到了他的蹤跡，說是要約所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下江南玩。
她沒去過江南。她扔下信，氣急地說：“去什麼江南，要去見什麼人，她武力值差得稀碎，被騙了怎麼辦。”
“你別怕，我當時是很急的，沒想到她不與你們聯絡，會每隔一段時間給我寄來一封信，我知道她沒事，你不必著急。”
路庭蘭說完，坐下看著談宛宛，她說了一會兒氣話，乾脆不想談曇曇的事情。他們許久沒見了，坐了一會兒就說不出話。
路庭蘭說：“我帶你去廚房做飯，你應該會一些，到時候給我打下手。”
她羞澀地看向路庭蘭，“我一點不會。”她說完就笑了，她很少笑得這麼肆無忌憚，笑完就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地假寐。
“你真是的，我記得小時候我們迷路了，你鋪些磚就能烤一盤子的蘑菇，現在怎麼這麼懶。”
路庭蘭抱怨著，還是去到廚房做飯，他忙活了好幾個時辰。談宛宛餓了，她聽到院子外面傳來幾聲淒冷的狗吠，有人在玩一種響炮，丟在雪堆子裡面，悶悶地炸著。
小娃子來叫她吃飯的時候，他們圍坐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還是過於冷清了，她看著美味佳餚，吃得津津有味。兩個小娃子在桌上鬧了起來，她倆氣鼓鼓地吵著，手裡的筷子掉在地上。
“你們別鬧。”談宛宛附身安慰。
“哼”女孩子臉氣得臉頰通紅，扭到一邊不理他。
小男孩哭了，“你要這個鴨腸，我給你就是了，你為什麼要打我？”他嗚嗚地哭了一陣子，怎麼哄都沒法歇下來。
“你倆是一家的兄妹？”談宛宛問。
“不是。”路庭蘭笑著搖搖頭。
“你倆一塊玩，長大說不定要在一起的，你別打他，因為會慪氣的。”談宛宛哄了一會兒，沒哄好。吃完飯，一個老婆婆領著了兩個娃娃走了，兩人坐在院子裡看雪。
“你怎麼悶悶的，不說一句話？”談宛宛側過腦袋看他，“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很無趣？”
“你要在錦繡城多住一陣子？”他問她。
她擺擺頭，說：“不要。”
“去哪兒？”
“找談曇曇，去給田魅魅找救命大法，然後去盛都轉轉，看看羅錦湘，到時候趕上仙家論道，回靈秀山參加比試。”她說完，就低頭揉了一個雪糰子，隨便地丟出去。它“吧嗒”地扔在一堵牆上，雪糰子碎成一灘。
路庭蘭沒試著挽留她，他淡漠地看了一下院牆上繞過來的一枝紅梅，說：“宛宛，再過一年，家裡人該給我說親了。”
“哪家的姑娘？”她嬉笑地看向他，卻對上他冷漠地眼神，忽然就笑不出來了，她低下頭，說：“成家立業是好事情。”
“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回來，你在靈秀山沒碰上喜歡的人？”他說得心不在焉，“上回你帶到錦繡城的那個，是你的心上人？”
“你說得是衛霜凜？”她說完這句話，感覺臉忽然熱了，他緊緊地盯著她，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竟然逃避似地別過臉。
“不是，我們就是朋友，是他應了我一個承諾，因此我們一起出去辦事情的。”
他沒有多問，“你什麼時候走？”
“在這裡過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