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談宛宛去找齊老道辭行。
他摸著長長的須,給她畫了一道符咒,請她擠一滴血在上面。諄諄教導,“你找到怨念所在之地,燒掉這個符咒。”
她點點頭,輕快地走出門。衛霜凜站在壁門等她,她看到他時,他低著頭在玩一個佛串。他換下每天穿著的道袍,身著一件白衣。玉冠束好頭髮,冷清的面容上勾勒上一層柔軟。
“衛霜凜,你這麼早就在等我?”
他聽到聲音,抬起低垂的腦袋望向她,臉上表情還沒有褪去。
“是。”他沒有過多地表達。
她湊到他身邊,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揮揮手,“我們快走,去青城山遠著呢。”
“要多久?”他問。
“至少得一天半的時間。”她說。
她們不說話,慢慢地走下壁門的百級臺階。清澈的天離他們只有一尺的距離。一望無際的白天,猶如仙山的梯子,這一切讓她走得恍恍惚惚。
“壁門真是一個很美的地方。”
她們走下臺階,前面是一道彎彎繞繞的小路,層巒疊嶂,迷霧叢生。她們走了一刻的時間,到了談宛宛來青城山時經過的地方。這邊沒有設定屏障,山路陡峭,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攀登懸崖。
談宛宛在前面走得慢,衛霜凜一直催,她冷不防腳下一個絆子,差點摔在地上。他伸出兩根手指頭,揪住她的領子。
“多虧你仗義相助。”
她站住,膽戰心驚地說。
他們走了兩個多時辰,終於走下靈秀山。去往青城的路上經歷一個人煙稀少的鎮子,一家酒菜鋪子坐落其間。她對上次去錦繡城遇到的事情還心有餘悸。說:“萬一是個黑心鋪子怎麼辦?”
“你說什麼呢?”衛霜凜顯得有些刻薄,已經先她一步走進去。屋子裡就五個桌子,她們面對面地坐著,點了二兩牛肉,半斤白酒,兩個窩窩頭。
雖然佐料少,但是別有一番滋味。衛霜凜吃飯沒聲音,正襟危坐,低著頭一會兒就吃乾淨。他們吃完飯,向老闆娘打聽了一下青城的情況,一起走出門。
“要不然,我們弄個御劍而行。”
“路上撞見別的仙家弟子怎麼辦,又要寒暄一番。”
衛霜凜雖然這麼說,卻還是拿出腰間的劍。伸手喚出一陣霧,踩在上面,漸漸升起。
“你的劍叫什麼名字?”
“小狐狸。”
她驚訝地張大嘴巴,“劍對你的吸引力這麼直接,你肯定是個喜歡惹是生非的人。”
“你覺得呢?”
衛霜凜鄙視地看他一眼。談宛宛喚出銀蛇,與他一同騰雲駕霧,兩人行走半日,終於在天黑之時到達青城。
錦繡城是熱鬧的街道,青城卻家家戶戶都是圍牆,獅子頭和關著的大門。走上冷水街,是一些鋪子。兩邊是客舍,她帶著他走進去一家。
“住店。”她說。
“看一下你的百姓通牒。”
她給他看完,叫了兩間客房,就住了進去。談宛宛躺了一會兒,走到窗邊,支稜起木頭窗子。她們住的地方能看到路邊,賣酸梅的大娘站在路邊。
她往側邊看,與探出腦袋的衛霜凜目光相撞。
“這麼湊巧啊,你在這兒?”
“屋裡乾燥,想透個氣。”他說。
“你看下面有做年糕的大娘,你想不想吃?”談宛宛問。
“不吃。”他直接拒絕。
“給你說一下談府的情況。”他沒應聲,她就兀自說著,“那是我姑母家,我自小乖僻,卻深受照拂。我有一個小兩歲的妹妹,生性單純。家裡的長輩表面熱情,內心疏離。我帶你回去,他們不會覺得有什麼好說教的,若是要問你身份,你只需要說是朋友。”
衛霜凜點點頭,竟然認真地記下了。
他們站了一會兒,就關上窗子,回到各自屋裡。次日天一亮,兩人在冷水街上走,遇上賣窩窩頭的大娘,兩人一人一個,再點了兩杯豆漿。
他們吃完早飯,走了半個時辰,找到談府。
這是一個低調的府邸,門緊緊地關著。她站在門前搖了好長時間的鎖,都沒小廝開門。她感嘆,“豈有此理。”
門輕輕地開啟半扇,小廝探出腦袋,問,“你找誰?”待他看清她的面容,趕緊點頭,說,“是姑娘啊,趕緊進來。”
談府是一個有著一百年的老宅子,談家老夫人年輕時嫁到青城,就一直不理世事,專心地打理家業,待談家主人死去,老夫人就一直孀居。經常去佛堂走走,對外面的事情不理不睬。
“談曇曇,一會兒你碰見她,對她較有禮貌就行,她是個失心瘋女子。”
談宛宛細心地叮囑。
“她,總不會比你更瘋吧。”
衛霜凜看著談宛宛,想要在她的臉上盯出一個洞。談家主母身邊的心腹瑾葵站在門簷上,看到談宛宛走過來,喜笑顏開,“是姑娘啊!昨天就收到家書聽說你要回來,今天就一直在等,快讓我瞧瞧,有沒有什麼變化。”
“除了累,沒什麼好說的。這位是衛霜凜,我同門師兄,特地陪我去錦繡城的。”
瑾葵恭謹地看向衛霜凜,收斂起笑容,親切地說,“公子,請隨我去客廳,我給你斟一杯上好的茶。”
“不用,我怕他認生,姑母在哪兒?”她問。
“在佛堂誦讀經文,這會子應該已經要去吃飯了,我們去客廳等她。”
“我先去見她一面,許久沒見,心裡怪想的。”
談宛宛走到佛堂時,一個端莊的老婦人手捧佛珠,嘴角翕動。她沒打擾她,就一直等著。待她停下,她就跑過去,喊:“姑母,你終於誦讀完了。”
談老夫人的神色冷冷清清的,豐腴的面頰上沒有一道皺紋,保養得很好。她看到談宛宛,不笑,嗔怪,“怎麼,回來做什麼?”
“我有事情沒做,姑母,你就不想我?”談宛宛撒嬌。
“不想。”
“你幹什麼每天在這兒拜佛,有這時間應該多走走。”
談老夫人手上捏著一個佛塵,說,“跪下。”
談宛宛不情不願地跪在蒲扇上,對著祠堂上的佛像拜上了三次,誦了一段經文,規矩地看著老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