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飛鳥的旅途沒有終點,以前的人生也不會有這樣安靜的時間。
它安靜、平和,眾多色彩堆積,他卻感覺那是生命的活力。
是久違的休息時間……
一道銷魂的聲音穿過花叢,一路飄進夏油傑的耳朵,小眼死死瞪圓。
這是什麼不堪入耳的垃圾聲音。
蒼白的臉上一雙帶著血絲眼睛盯著天空的裂縫,他從來都沒有這麼強烈的求生慾望過。
他知道自己死了,但是在他屍體旁幹這種汙穢事情的猴子也真的是,最該死!
也許求生慾望過於強烈,夏油傑竟然真的睜開眼睛,意外的發現自己自己的雙手被人擺成交叉的樣子。
他在浴缸裡,浴缸的四周燃著蠟燭,拋開背景音樂裡汙穢的聲音不談,這裡簡直像什麼佈置邪術的場所。
可他是滅猴戰神也不是惡魔啊!
復活他是要幹嘛?
拳頭硬了,臉上帶著完美的假笑,當滅猴戰神從浴缸裡起身,向浴室外走去。
溼透的衣服帶著大量的水撒到地面,嘩啦啦的聲音,蠟燭被水浸泡,奇怪的是,火焰沒有被澆滅,仍然安靜的燃燒,夏油傑目光停留一瞬,下一秒被一聲嬌喘破防。
夏油傑目眥欲裂帶著拳頭就衝了出去。
我今天一定要打死那兩隻yellow猴子。
水落到地面發出聲響,溼噠噠的樣子使得夏油傑像極了水鬼,髮絲凌亂的貼在臉上。
這一點也不影響夏油傑的震驚。
那個在他屍體旁幹汙穢事情的人,居然是他的摯友,五條悟。
沙發上難捨難分的身影,壓在上面的那個白毛簡直不要太好認,被壓住的那個藍毛……
等等……記憶裡是有那麼一個人,藍色的,女生……記憶的影像還停留在那個不會說話,一直看著他的藍髮小女孩。
但是,她是不是沒成年?
牙齒被磨的嘎吱作響,夏油傑衝上去,“我算是知道為什麼她叫‘五條海音’了,硝子說你是人渣,我信了一半,現在我全信了,你何止是人渣,簡直還是畜生”
六眼早就看見了,被突然出現的夏油傑影響,五條悟停下動作,詫異的抬頭,紅著唇喘氣,“……傑?”
隨著五條悟的起身,夏油傑看見了被五條悟壓住的女生,白淨的臉上帶著紅暈,立體的眉眼,還是那雙熟悉的碧藍眼眸,帶著水霧,迷茫的看著他。
“……這是誰?”
怎麼和記憶裡乾癟的小女孩對不上。
五條悟幫海音整理衣服,在她沒回神之際,又在臉頰上親了一口,才滿意的說:“我老婆”
等一下,那個傳聞,夏油傑的三觀都要碎了。
夏油傑整個人都不好了,慘白著唇顫抖聲線:“你以前就生過孩子!那你女兒呢?”
五條悟沒聽過那個傳聞,貼著海音的臉頰,星星眼,“我女兒就是我老婆”
啪,臉部表情都碎掉了,夏油傑試圖抓住面板碎片,為時已晚,已經找不回來了。
夏油傑猙獰著臉部,面色扭曲,黑的紅的綠的在臉上交織,“同期三年,竟不知同桌是光源式”
電視機裡的男女還在喊叫,黑化暴走的夏油傑一拳幹掉全場最汙穢的地方,黑著臉準備躺回去。
這個世界沒救了,有五條悟這樣的人,更沒救了。
沙發上的五條悟瘋狂招手,“傑,這麼久不見,你都不好奇發生了什麼嗎?”
被撞到這種尷尬的場面,忍無可忍的海音一把推開五條悟,被推翻在地的五條悟瞳孔地震,反應過來後,臉上寫滿委屈。
海音從沙發上翻了過去,腳一落到地面,拉著一旁的夏油傑就開始狂奔。
難怪惠惠說要鎖門,海音現在信了。
深呼吸後,理智回籠,“我一直在想,一個本應該死掉的人,又活了,應該送給他什麼樣的禮物”
大量的光纖塵埃從底下飄上來,他們兩個人被光包圍,海音回頭對著夏油傑笑,道:“希望你會喜歡”
腳下的地面變得柔軟,地下水奔湧而出,把他們衝到天上,直面夜晚的黯淡,雖然當過教主,但也有十幾年正常人的經歷,夏油傑第一個反應,“會上新聞的”
海音鼓著臉吐槽:“那就讓五條悟一個人承擔”
今晚的夜色不太美麗,沒有一顆星星在天上,不算美好。
一點也沒有慶祝的意思。
腳下的液體在發出強烈的光芒,被腳踩過的地方有稀碎的流光,就像是把銀河踩在腳下。
海音拉著他在水裡衝浪,水面被踩的啪啪作響,是有節奏的音階,像是把巨大的鋼琴鍵埋在下面。
這樣奇幻的經歷,夏油傑的內心卻突然平靜下來,“……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流水的音樂在唱無人知曉的歌曲,被命運傾覆的故事不應該再落淚了,“有時候,生命不是我們能主宰的,最想求生的時候死掉,最想求死的時候活著,在兩者之間苦苦掙扎,被時間抹掉淚水”
“這樣的孤獨,是生命的悲哀,是早晨的露水落到葉子上,卻最終滾落地面的痛苦,帶著溼意的土壤捆住了它,其實露水不喜歡泥土”
“比起潮溼的泥土,我想露水更喜歡植物的清香,但它就是滾下去了,它也沒有辦法”
其實誰都沒有做錯,只是命運喜歡這樣的鬧劇,看著故事裡的人,每一個人的表情是痛苦的歡愉,痛苦屬於他們,歡愉屬於命運。
夜風襲來,刺骨的寒意,海音張開雙臂,“怕冷的人一定會經歷寒冷,這是命運”
“但是,你儘管走下去吧,只要記得,想笑的時候,一定要笑”
水流源源不斷的滾動,他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紛亂的想法,被眼前的景象衝亂。
此刻的東京沒有燈火,只有零星的微光,他的大業,又何嘗不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會後悔嗎?也許吧,但已經只有一直走下去的可能了。
劉海被吹飛,狹長的眼睛閉上,耳邊的風聲和眼前最後一眼的東京,以前忙碌的生活,從未注意過這些。
死後的平靜,最初是不能接受的,平靜的日子過於漫長,漫長到他也接受了平靜。
“你看到了嗎,那裡是咒術高專,今年有好多新生……”
海豚從水裡跳出來,滑過夏油傑的上空,清靈的水流聲,啪嗒,液體落到臉上,夏油傑睜開眼,海豚已經重新落到水裡溶解成水的一部分,另一隻海豚又從水裡跳躍至上方。
水的魔術很魔幻,像是國外奇幻電影裡的場景。
海音繼續說道:“很不可思議吧,最急躁的五條悟,選擇了一條最漫長的路”
夏油傑的視線落到下方那個遙不可及的黑點,默不作聲。
他當然有注意到五條悟的變化。
“那裡不是三途,會是什麼地方呢?遇到你之前,我只有在電影裡看見過這樣的場景”,夏油傑像是想到什麼,補充道:“是悟喜歡看的電影,我的話,都能接受,沒什麼太偏好的”
本土的電影,大多數都是清純的校園生活,自小與眾不同的五條悟,在影片的選擇上也與眾不同,他更喜歡國外的電影,即使是評分低於5的情況下,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僅僅是因為女主穿得紅色緊身皮衣很符合他的審美。
無錯書吧“有點魔幻,不過更浪漫,還有一點莎士比亞的戲劇性……死後的世界,像是來到鏡子的另一邊,鏡子裡的東京沒有人,也沒有噪音,大街上也沒有吵鬧的猴子”
“只有平靜的天空,不過有時候會下大暴雨,就在不久之前,又有點不一樣了,好多水做的生物一直纏著我”
暴雨後的世界,水老虎從水坑裡一躍而起,圍著夏油傑打轉,就這樣黏上他了,他走到哪,那隻水老虎都會跟著。
之後,還來了許多動物,水做的猴子、鳥,令夏油傑頭疼的是,在另一個世界所有傷口都會立刻復原,水鳥會在他頭上拔毛,日復一日,頭髮也長了一輪又一輪。
“……三途的水也會是清澈的倒映天空嗎?”
他原本以為三途的水是眼淚做的,汙濁的悲傷,所以才需要渡船去彼岸。
因為悲傷會下沉。
海音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起初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錯了,因為在最後的那個黃昏,你沒有說話”
“可是五條悟說了,他的內心在說,你不該死的”
憑著五條悟的內心想法,海音留住了夏油傑,可她聽不到他的聲音,但她知道,黃昏的時候,是夏油傑先放棄抵抗的。
要救一個不想活著的人太難了。
“我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你會主動告訴我,可是一直沒有,在我的內心世界,你會自嘲,會一個人去看電影,即使是那樣,你都沒有再和我說任何話”
一個人的無言,就是無聲的預設。
“你不想活著,你思考的問題太難了,就連五條悟都想不到那個答案”
漫長的盡頭,不被理解,是人類中的異類,是異類中的人類。
“可是人終究是要死的,無論是一年兩年,還是一百年,因為疾病,還是因為咒靈”
“但這不代表你的問題沒有意義,在不顧你的意願,強行把你留下來,我很抱歉,這是我的私心”
海音回頭深深看了夏油傑一眼,他在深思這個問題,黑眸無聲的望向水面,半晌無言,海音卻突兀笑出聲。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自己的能力,每一次和夏油傑的見面,都是不同的時間。
“第一次見面,我只是遠遠的看見你”
這是現實的時間,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第二次見到你,那是一個熱鬧的時間,那時候的你,懷抱著善意,即便我們是初次見面”
那是最早的時間,是一切還沒開始分化的節點。
“第三次見到你,你變得沒那麼愛說話,大多時候都在發呆,但是仍然願意陪我走在雨中”
是故事轉入另一個彎道,沒人知道的時間。
“每一次見面都像是第一次見面,即使是分別,都如同初見,臨死前你也笑過吧”
海音對那天印象深刻,那是五條悟第一次沒有用玩笑掩飾悲傷。
此刻更應該用笑容面對了,下坡路的時候,海音停了下來,一葉孤舟立在水中,海音先走上去,發呆的夏油傑被海音拽上船。
小舟慢慢前進,海音鬆開他的手,坐了下來,託著腮,含糊不清的說:“風也輕輕,雲也輕輕,流水寂靜無聲”
“在迷茫嗎?不用去想你該做什麼,我只是在想,一個被人認為罪無可恕的犯人,在臨死時,路人也只會說,‘極惡詛咒師終於死了’”
這是常理才對。
夏油傑動了,坐到海音身邊,身上的僧袍早就乾透了,夜風的寒冷穿過衣裳。
“……這是罪有應得,但是,真的罪有應得嗎?”
人類的想法很複雜,海音不能完全瞭解,但是,她也見過最初的夏油傑。
“我只是覺得,‘那個人是不是曾經咒術高專的學生,好像叫夏油傑’,果然還是這樣的話更好吧”
夏油傑輕笑出聲,因為寒冷,不自覺向一邊靠去,“還會有人記得嗎?”
“我記得,以後也會有更多人記得的”
夏油傑不說話了,低著頭神色不明,下坡路過得極其緩慢,流水落向地面,光芒被地面吸收,夏油傑伸手只能抓到一手的光屑。
海音眨眼,“不管你怎麼看待你自己,在某些人眼中,你是全世界,是比全世界還大的人類”
這是什麼形容,夏油傑忍不住驚愕,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海音推到小巷子裡。
夜晚的巷口非常黑暗,藉著一點點微光,一路走到深處,一扇門就在眼前,只是停頓片刻,夏油傑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聲響,門被拉開小小的縫隙,有人透過門縫在觀察他。
不過是片刻,屋內的兩個少女撲進他的懷裡。
少女異口同聲的哭喊:“夏油大人!”
夏油傑也伸出手抱住她們。
……
一直在暗處跟隨他們的五條悟,走了出來,嘟嘴委屈道:“好過分,我可是一直在地面追著你們呢”
海音冷漠轉身,“你完全可以在家裡等我”
五條悟還準備哭唧唧的演戲,海音抬腳就準備離開,五條悟快步跟了上來。
“好浪漫,如果傑因此愛上你怎麼辦?”五條悟苦惱的皺眉,好像在思考如何應對這樣的困境。
海音終於知道無語怎麼寫了,“不會有人和你一樣無聊的”
五條悟嘿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