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公主終還是出嫁了。

十里紅妝，錦繡長歌，帝京之內一副盛大熱鬧之竟，所有人都知曉嘉寧公主是風光大嫁，可嫁往哪裡卻少有人知。

“皇上真的不去送晚晚一程嗎？”看著御書房內毫無起身打算的夜江粼，秦疏言問道，就算是逃避也要挑時候，今天可是晚晚出嫁之日，若今日不見，再相見便難了。

“你代朕去吧。”夜江粼放下手中的奏摺，他根本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晚晚是他唯一的妹妹，他曾無數次幻想過未來妹妹出嫁的場景。他挽著她的手，揹她上轎，把她交付到如意郎君手中。

可惜這些美好的幻想終是落了空，他妹妹如今真的出嫁了，他竟連去見她的勇氣都沒有。他怕，他看到晚晚身穿嫁衣的模樣，他會後悔。

秦疏言不再多言，動身前往公主府，夜江晚早已換好了嫁衣，只是還未梳妝打扮。秦疏言見狀，便拿起木梳親自為她梳妝。

“秦姐姐，你來了。”夜江晚背對著她，從銅鏡中看清了來人。

“以前為你梳頭的時候你還是個孩子，這一轉眼，竟都要出嫁了。”秦疏言順著髮梢梳至髮尾，不免有幾分傷感。

“女孩子終是要嫁人的，秦姐姐，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應該替我感到開心的。”夜江晚抿了一下胭脂片花，硃紅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我們晚晚真是眉目如畫，絕色佳人。”秦疏言替她梳妝後看著鏡中的人，由衷地誇讚道。

“都說女子出嫁之日是最美的，如此看來確實不假。”夜江晚看著鏡中的自己，也有幾分恍忽。

“只可惜你皇兄他看不到了。”秦疏言想來還是覺得有幾分遺憾，晚晚最在意夜江粼，這出嫁之日他未來晚晚心中定不好受。

“我知道他不會來的。”夜江晚放下黛青，皇兄是怕見到她會後悔，她也一樣，如此還是不見最好。

“晚晚，你生性懂事乖巧，嫁到那邊不怕你惹出什麼麻煩，只是你這性格溫軟恬澹，在那邊又無依無靠，只恐你受了委屈無人訴說。”秦疏言輕扶著夜江晚的肩膀，眉宇間掩蓋不住的不捨和擔憂。

“我哥哥是當今的聖上，姐姐是當今的皇后，誰還能欺負得我？”夜江晚笑盈盈道。

秦疏言也笑了，如此懂事的晚晚，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晚晚。”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夜江晚回頭，看到來人後笑道，“三哥，你來了。”

夜江塵將手中的賀禮放下，“今日是你出嫁的大喜之日，三哥沒什麼好送你的，這點禮物聊表心意。”

“三哥能來看晚晚，晚晚已是不盡歡喜。”夜晚儘量將語速放得很慢，以便他可以聽懂自己的話。

“漠北雖荒蠻，那康王世子並非蠻夷之輩，晚晚不必過於憂慮。”夜江塵早年的時候曾與那康王世子有過一面之緣，雖樣貌不及世家子弟儀表堂堂，倒也周正端莊，只是這武將難懂風花雪月，晚晚樣貌才情俱佳，嫁他終有幾分惋惜。

“三哥，我既嫁於他，他便是我的夫君，自古講究夫妻同心，我自不會有其他心思。”夜江晚淺淺一笑，既已選擇，便不該有所怨言。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夜江塵見她如此從容，倒也安下心來。

“三哥，恰巧秦姐姐今日也在，你們許久未見，定有許多話要講。”夜江晚知曉二人的素有感情，只是不知後來何故生了嫌隙，而秦姐姐即使做了皇后，也並未放下這三皇兄。

夜江塵從一進門便注意到了秦疏言的存在，秦疏言的目光從她進門後便落在他身上再未離開。這是她為後這麼久以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間和距離改變不了什麼，秦疏言當日之言仍歷歷在目。

“夜江塵，若這是你所求，那麼我如你所願。”

他聽不到，但從她的唇形，她的神態表情，足以拼湊出這句話的完整形態。之後，她便入宮為後，再見便是今日。

“皇后娘娘近來可好？”夜江塵盡力忽視她的存在，卻還是被夜江晚提起。

“託安王殿下的福，很好。”秦疏言冷冷道。

“如此，便好。”

“今日晚晚出嫁，理應是皇上親自送上轎門，怎奈公務繁忙，實在難以抽身。安王殿下同位晚晚兄長，不如這送轎一事便由殿下代勞。”秦疏言並未放慢語速，夜江塵雖並未完全理解，但卻精準捕捉到了代勞二字，遂明白她的意思，點頭應下。

安王殿下護送嘉寧公主上轎，迎親隊伍抬著公主及這十里紅妝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帝京。城樓之上的夜江粼望著那愈行愈遠的花轎，眼底一片模湖。

“皇上，這城樓風大，您當心聖體。”貼身太監德榮拿來披風替他披上。

“回去吧。”直到看不到那轎子，夜江粼才轉身下了城樓。

是夜，葉瀟瀟並未接到掌燈的傳訊，便以為夜江粼今日不會再來，誰料想三更天之際，酩酊大醉的夜江粼醉醺醺地闖入了夢傾宮。

葉瀟瀟驚訝之餘試圖喚醒這不省人事的君王，多次嘗試未果後便吩咐紅珊去準備醒酒湯。

“晚晚，晚晚……”這醉酒之人口中呢喃仍是公主的閨名，葉瀟瀟想起，今日是公主出嫁之日，難怪他如此傷心頹廢。

“晚晚，我對不起你，若我不做這皇帝，是不是你就不用遠嫁了？”夜江粼一字一句很是痛心，醉夢中隱隱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晚晚是宮中最小的女孩，又最乖巧懂事，幾位哥哥對她很是喜歡。而她更是和自己親密無間，那時他還不是太子，就立志要護妹妹此生安樂無憂。

若有朝一日有人妄圖傷害他妹妹，他定第一個不會放過。

可這世事真是弄人，他這最不可能的人卻最後當選了太子，起初他也是興奮不已，自以為做了皇帝就可以給妹妹想要的一切。晚晚也是由衷地替他開心，誰知做了這位置才發現是如此的身不由己。

除了那個皇位，他一無所有，他努力想把位置坐穩，怎奈勢單力薄，到最後竟需要這親妹妹來幫他穩固江山。

安王有太后丞相扶持，平王背後是鎮安侯，若是他們繼了位，晚晚何苦要受這份委屈。他恨自己無能。

他緊握拳頭捶向自己的胸口，口中更是連連對不起，葉瀟瀟見狀有些不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幫他把緊握的拳頭輕輕掰開，再慢慢放好。

她扶著夜江粼到床上躺好，陷入了睡夢中的他仍不安穩，眉頭緊皺，表情痛苦，似陷入了夢魔。葉瀟瀟幫他撫平緊縮的眉頭，又輕拍著他的背哄他入眠。

她忽然有點理解嘉寧公主的話了，世人皆說帝王好，可這帝王也有他的煩惱。都說皇室沒有親情可言，可公主和皇帝這真摯的情感她卻看得真切，就像她和姐姐一樣，她願意犧牲自己換姐姐的幸福，嘉寧公主也是一樣，犧牲了自己的幸福換來她皇兄帝王之位的安穩。

“沒必要過分苛責自己，能夠為自己在乎的人付出，也是一件值得快樂的事。”葉瀟瀟對著醉後的夜江粼自言自語道，不知姐姐在得知自己代她入宮會不會也這般責怪自己，不過任大哥陪在她身邊，想必會照顧好她的。

想到這兒，她稍稍放下心來，見夜江粼已然熟睡，便想抽身離開，怎奈手卻被他緊緊拉住了，似漂浮不定中的一個依靠。葉瀟瀟嘗試多次均未抽出，索性折回坐在床邊，已經三更天了，大概很快就會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