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奮然睜開，胸中那一縷求生之火正呈燎原之勢，一發不可收拾。

“三皇子，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但小舍兒卻是皇嗣，身上流著皇家的血脈，若是讓皇上知道，肯定不會不管不顧的！”她見陸榮之沒有阻止自己，繼續道：“俗話說得好：一人不敵二人計，三人合夥唱臺戲。您若是能幫助小舍兒恢復皇子的身份，日後奴婢與小舍兒便任您差遣，唯您馬首是瞻！”

張氏這話說的倒是十分明白，她想借陸榮之的手讓她的兒子恢復身份。但是她也十分聰明，知道就算自己的兒子恢復了皇子的身份，若在這宮中沒有依靠，那麼到頭來也會淪為犧牲品，於是便提出了歸順之意，證明自己的立場。

像這種既有野心，又有忠心的人，很難不讓人心動。

空氣中傳來了絲絲縷縷熟悉地味道，一陣一陣地往他的鼻尖裡鑽。

“張氏你很聰明！”

她能獨自一人在這冷宮裡產下一子，並平安長大便足以證明她的智謀。

陸榮之立於門前，看著院內明滅不定的燭火，不急不緩道：“時間不早了，今日你也忙碌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張氏聽了，如蒙大赦，對陸榮之感謝再三，才被李公公帶了出去。她前腳剛走，拂紫綿後腳便帶著藥膳走了進來。

不！

是小順子端著藥膳跟在她後面走了過來！

“阿姊辛苦啦！”陸榮之抬起頭仰視著浮在半空的拂紫綿，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影子。

“不辛苦！”她的雙腳落在地面，伸出手擼了擼陸榮之的頭，“都是小順子乾的活兒，我只是動了動嘴罷了！”環顧四周，見殿內只有陸榮之一人，問道：“李公公呢？”

“帶張氏離開了。”不等拂紫綿開口，他就一五一十地把剛剛發生的事給敘述了一遍，當然，這其中不包含他前面說的一番說辭。

“如此也好，他們孤兒寡母在冷宮也挺可憐的。”拂紫綿一點兒也不懷疑陸榮之對她說的話，反而覺得陸榮之心胸寬廣，有一顆赤子之心，“以後在宮中你們能相互扶持，還有人與你相互有個照應，總比你一個人孤軍作戰強！”

“我這不是還有阿姊呢麼！”陸榮之從不吝嗇對拂紫綿的讚美，“他們十個人加起來也不如阿姊的一根手指頭厲害！”

拂紫綿被他誇得眉眼彎彎，但該說的話一句也沒有少說，“話雖如此，但你我整日都待在一起，所得的訊息也是極其有限，今日王婕妤做的這個局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拂紫綿感覺陸榮之對後宮鬥爭殘忍的認知還不是很清晰，不知道人心有多麼險惡，於是就給他普及了一些自己看過的宮鬥戲。

像利用食物相生相剋的原理下毒謀害皇嗣的；或是表面上和睦，暗地裡卻針鋒相對，借刀殺人剷除異己的；再有就是宮中慣用的手段——栽贓陷害的，等等，數不勝數。

“比如今日王婕妤使用的就是栽贓陷害你使用鬼神之術，雖然說她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確有此事。”說到這裡，拂紫綿也忍不住笑了，但一想到自己還肩負著“教理育菟”的使命，便迅速地收了笑，一本正經道：“陸榮之同學你來說說，今日若不是那張氏及時反了口，你該怎麼辦？”

此時小順子已經放下藥膳去殿外候著了，陸榮之坐在梨木鐫花椅上，雙目好似都已經被那眼前熱氣騰騰的藥膳給吸引去了，“我有阿姊在，阿姊就是我的保命符，不怕張氏不反口！”

拂紫綿一怔，她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那萬一有些事情我也無法左右呢！”見陸榮之的心思完全不在這個話題上，拂紫綿有些擔憂。

陸榮之今日又是舞劍，又是對峙，折騰了半宿，除了辰時吃了些東西，在殿上他基本沒有動碗筷，此時早已飢腸轆轆。看著碗裡濃香潤口的藥膳，便直接拿了勺子往嘴裡送，一口一口，吃的格外香甜。

“若是阿姊也無能為力，那我們就一起想辦法。”肚子終於得到了慰藉，陸榮之整個人也舒服了。

“那我要是不在了呢？”拂紫綿的聲音很輕，“那我要是不在了，你一個人怎麼辦？”

許是怕他沒有聽見，她又重複了一遍。

陸榮之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繼續咀嚼他口中的蓮子。這蓮子雖然已經被去了蓮心，但是味道還是極其的苦。

“阿姊，也要離開容之嗎？”他壓下心底翻滾的苦澀，問道。

拂紫綿心底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但是面上還是一派從容，“當然不會！”感覺這句話有些敷衍，她又補充道：“我剛剛只是這麼隨便一說，開個玩笑罷了！”

碗碟碰撞的聲音再度響起，“阿姊今日做的四神湯有些苦了。”

四神湯是專門用來健脾養胃的，裡面加了山藥、芡實、茯苓和蓮子各十克，冷水下鍋，大火煮至黏稠即可。

“我還讓小順子在裡面加了一勺蜂蜜呢！看來一勺不夠甜，下次再多加一些！”

陸榮之“嗯”了一聲，又盛了一勺放入口中，“阿姊以後莫要再說剛剛的玩笑話了，榮之不喜。”

“好！不說了不說了！”拂紫綿見他情緒不穩，立馬鬆了口。

“只嘴上說說不做數！”陸榮之放下勺子，食指篤篤敲在桌上，激起沉沉的餘音嫋嫋。

“除非阿姊發誓，以後肯定不會離開容之！”他的聲音乾淨清透，還帶著一點水潤，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