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連根貓毛都沒留下,李傾城發瘋似的找了一天。但到了晚上,她就平靜下來了。
一直到她出嫁,她都像個待嫁新娘,嬌羞沉默,每個流程都走的順順當當。大家都知道她可能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畢竟就連他們在傾城面前看不到旺旺都會覺得怪異,不習慣。更何況是李傾城呢!
可誰也不敢提起它,他們既怕李傾城想起它突然崩潰,讓婚事留下一輩子的陰影。也怕李傾城故意為之,打亂她自愈的計劃。
就這樣,在大家小心翼翼的呵護下,傾城出嫁了。十里紅妝,皇帝送嫁,雲南王親自接親。第二天,進宮謝恩,第三天,浩浩蕩蕩的隊伍,護送公主駙馬回到雲南。
“傾城!”皇帝摸摸妹妹的青絲,他眼中的不捨,可以淹沒所有的紅色。他是送妹出嫁,可這個妹妹,對他來說哪裡只是個需要呵護的妹妹。她十八歲的人生,有九年都是在為別人活。若說有什麼是唯一屬於她的,好像只剩下旺旺了。如今也消失了。
李傾城啊,好可憐的妹妹!
“雲南路遠,相見無期,”李傾城看了一眼身後高牆聳立的城郭,“哥哥保重!”
皇帝將妹妹抱在懷裡。三月裡的乍暖還寒,讓這個小公主渾身冰冷。連剛回京時黑乎乎的小臉,也因為這些日子的待嫁而變得白皙。不用抹粉,足以彰顯傾城之色。
“陛下,時辰不早了,別耽誤公主和雲南王啟程。”
皇帝鬆開妹妹,可手抓的緊緊的不願分開。
魏寧政手裡端著一個匣子,看了一眼皇帝,嘆了口氣。
“公主殿下......”
“在哥哥和魏哥哥眼裡,我不一直是最親愛的妹妹嗎?叫我傾城!”
魏寧政笑了。
“好!”魏寧政將匣子往傾城的方向送了送,“傾城,這裡是我和陛下單獨給你的送別之禮。與送嫁之禮不同,這都是不值錢的,但也是我們覺得,你會喜歡的東西。”
李傾城接過匣子,剛要開啟,卻被魏寧政攔住了。
“到馬車上再開啟吧,裡面有驚喜。傾城,天神和離開的親人都會保護你的。我和陛下,一定會去看你!”
李傾城聽說有驚喜,更加好奇,可聽到魏寧政說他們會去看她,卻笑了。
“恐怕要很久以後了。只要我們彼此都平安,在哪兒都好!”
新君剛立,新舊交替之時,內憂外患,隱隱綽綽,殫精竭慮是必經之途。什麼時候能安定下來,誰也說不準。
治國不容易,更何況是從小立志成皇的人,不好好做,對不起為自己付出的人,更對不起自己。
魏寧政自然明白傾城的顧慮,可他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看著李傾城露出富含深意的笑,這讓李傾城心生疑慮。不過也未多想,反而操心起他們接下來的路來。
“魏哥哥是從微時便陪著哥哥的人,對哥哥瞭解甚多,身份自然與他人不同。哥哥平日國事繁重,難免顧慮不到自己,魏哥哥一定要時常勸著哥哥,保重身體。若有事,定要告知傾城。傾城縱然在天涯海角,也會趕回來的。”
魏寧政看了一眼周遭的人,嘴角微揚。這是李傾城用自己的勢力,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與李青木在一起的理由。
這丫頭,總是這麼暖心。
“公主放心,微臣定會適時規勸。”
李傾城點點頭。
齊王站在皇帝身後,看著李傾城。李傾城要行禮,卻被他攔住了。
“這京城別的不多,就是磕頭多,算了。”
李傾城覺得這位中年美大叔,總是有一種距離美,無論他跟你多親近,總有一種莫挨老子的厭世之感,也是新奇。
“你皇祖母親手給你做的,鎖麟囊。裡面的珍寶是嫡母后,也就是你親祖母留下的。”
李傾城接過鎖麟囊,果然是皇后娘娘,不,現在是守邊大將錢夫人,的手藝。上面的麒麟栩栩如生。裡面還裝著各種寓意吉祥的珍寶。
兩個祖母,對她們一家,一個生恩,一個養恩,都重如泰山。
“祖母還好嗎?”
齊王點點頭。
“等送你走後,我就去北境看看他們。”
“好,”傾城說,“告訴祖母和錢將軍,傾城也會找機會回北境的。”
“好!”
“傾城!”
榮王妃從馬車上下來,眼淚撲簌簌的落下,抱著侄女萬般不捨。
“你哥哥他們有公事在身,但皇嬸沒有,等阿商回來省親的時候,嬸嬸就跟他們一起回雲南,去看你去!”
李傾城的表情有些僵硬,她皇嬸對於李商入贅唐家的事,是不是接受的太快了?她榮王叔昨天還氣的咬牙,發誓要把李商逐出家門呢?
“皇叔他......”
“不用理他,”榮王妃不以為然,“他傻人有傻福,但他傻,不知道是福,不用跟他一般見識。”
李傾城看見身後姍姍來遲的榮王爺,那瞬間從離別悲傷的表情變成怒氣衝衝,有點心疼!
“皇叔!”
“嗯!”榮王瞪了媳婦一眼,“你莫要難過,有你弟弟在呢,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弟弟不護著你,我就打斷他的狗腿!”
李傾城還是第一次聽到榮王對她這麼明目張膽的維護。她想,或許有對肖毅的警告,也有對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的怨懟吧!
肖毅除了皇帝和魏寧政,跟李傾城說話的時候,沒有陪同,其他人在跟李傾城道別的時候,都是全程陪同的。雖然被李家各種親戚朋友,百般威脅過,有些壓力大,不過,誰讓他是心甘情願的求娶人家的掌上明珠的呢?受點氣也不算什麼!
“等回到雲南,就是我的地盤,我的地盤我說了算,到時候,可就真是天高皇帝遠了!”
與眾人道別之後,夫妻二人在回馬車的路上,肖毅已經開始威脅李傾城了。
李傾城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反正沒理他,率先上了馬車。
肖毅嚇了一跳,自己是不是玩脫了?
趕緊追著媳婦上了馬車。此時李傾城的臉還在車窗上,看著身後的城,身後的親人。完全沒有理他的意思。
完了,媳婦好像生氣了,咋整?
“王妃?”
“娘子?”
“傾城?”
“姐姐~”
李傾城忍俊不禁。想起了那年南苑。回頭看向小心翼翼撒嬌的少年。
當年的弟弟,如今的夫婿。世事誰能說的準呢?
“叫姐姐做什麼?”
李傾城笑了,肖毅的天都晴了,立馬跟粘糕一樣黏了過去,一把將媳婦抱在懷裡。毫無徵兆,甚至對所處環境也毫無顧忌,環住嬌妻的腰肢,托起她粉嫩的嘴唇,只想與她共呼吸,共日月,共生死。
離別話長,終有盡時。
李傾城名聲在外,無論是朝堂還是江湖,都沒人來挑釁,一路安靜的很。
李傾城開啟那個匣子,雲南軍的虎符和一個手掌大小的狸貓玩偶,李傾城摸著小貓玩偶上面的毛,驚呆了。
“娘子,”肖毅鑽進馬車,看她拿著個玩偶發呆,便也看了過去,“這個小貓好像旺旺啊!”
李傾城笑了,笑得那麼悲傷。
一行人路過千山城的時候,李傾城想起往事,想去城中看看。一行人便住進驛館,暫作休息。
而李傾城和肖毅則換了一身衣裳,上街逛逛。李傾城又將她的腰袋繫上,裡面看不到有什麼,只鼓出來一個小包包。
路過那個小茶樓的時候,依舊是在說這座城的由來,依舊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諱來。
李傾城有些詫異,甚至有些悲傷,她以為,就算一個人逝去了,也終有讓所有人都想起來的時候。
肖毅不明所以,但看著媳婦難過,就拉著小手安慰。雖然李傾城感受到了夫君的安慰,而露出笑容。但顯然作用不是很大。
“如今賢王之子登基,咱們怎麼還這麼遮遮掩掩的?”
旁邊的茶客顯然也有些困惑。跟旁邊的朋友聊了起來。
“這你就不懂了,現在是賢王之子登基,過幾年是誰,誰又能說得準呢?若是有心之人,咱們府志上寫的明明白白。若是無心,縱然是他的子孫也會忘記的。只要咱們心裡記著,祖祖輩輩的口口相傳著,說書的要不要指名道姓,又有什麼關係呢?誰能不知道是他呢?”
“你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賢王雖然不在了,但你看他還有兒孫記得,還有咱們這些受到恩惠的百姓記得。賢王爺啊,就守著咱們呢!”
李傾城恍然大悟,又自嘲愚昧。
“相公你看,這些目不識丁的百姓,比那些衣冠楚楚的名士還要聰明!”
肖毅本來不知道這個故事,可前有李傾城的態度轉變,後有百姓的解釋,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對呀,所以,不能只讓百姓記得他,咱們這些後代也要記得。”
肖毅突然靠近李傾城的耳朵。
“首先,娘子,要多生些後代才行,這可不是為了我,我是怕沒人記得一位愛國愛民的賢王!”
李傾城剛才的感動啊,悲傷啊,全都瞬間破功,鐵漢柔情,一拳打在肖毅的肩膀上,肖毅假裝吃痛,非要李傾城親親,李傾城哪裡丟的起這個人,從窗戶一翻就逃跑了。
肖毅緊追其後,夫妻二人濃情蜜意,縱然是春雨綿綿不及深情。
肖毅和李傾城到了雲南之後,公主嫁到,又是一番熱鬧,熱鬧過後,就是李商和唐婉的婚事,李傾城雙重身份,又是孃家人又是婆家人,可忙壞了!
忙的雲南王總害怕會累著他媳婦,影響他們家雲南王世子出生。
結果,小舅子一家沒影響到,媳婦自己給延遲了。
起因也很簡單,駐守雲南的一個將軍死了,而殺手竟然是大晉人。
李傾城瞬間鐵血公主回魂,將丈夫撇下,回到九黎山,找了個地方,跟周珩和一幫深受殺手所害的江湖豪傑,一起建立了萬仞山莊。
這個山莊最有名的地方,就是劍山。
李傾城重整江湖規矩,原則很簡單,凡江湖中無恩怨的虐殺,碰到九黎魂人,生死由命。
九黎魂人響噹噹的名號,形成了威懾,當然也有挑釁的,於是就上門挑戰,然後九黎魂人將挑戰者的武器插在後院的空地上,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積越多,越積越多,終成萬仞山。萬仞山莊是江湖眾人給它的叫法,其實它只是個簡單的小院,沒有匾額。
這麼囂張的組織,一個個老殺手組織門派能忍的了?沒了別人僱傭,他們怎麼活著?於是幾個殺手組織就開始聯合起來收拾萬仞山莊。過程是怎麼樣的不論,結果就是成功的不多。其中一個霧影門給了一個新得思路,他們也打輸了,可頭領腦子聰明,當場表示自己幡然醒悟,毅然加入萬仞山了,主打一個打不過就加入。
於是萬仞山莊,就這麼紅火起來了。
紅火起來的萬仞山,為了不遭人家暗算,開始利用自己的能力,聯合其他門派,建立聯盟。先是以府為單位,然後是四方,最後就是武林盟。
第一屆武林大會,九黎魂人以其無法忽視的武功實力,和縱橫捭闔的謀略,當仁不讓,成了盟主。
那也是江湖人,第一次看見九黎魂人,只是誰也沒想到,九黎魂人,居然是個肥墩墩的矮胖男人。
雖然這個胖子很靈活,但還是讓眾人大跌眼鏡。特別是他還穿了一件非常帥氣,但跟他本人毫不相干的意思。
合理懷疑是偷的,但他們沒證據!
而且,這個胖子懶得很,第二年就辭職不幹了。不僅盟主不幹了,莊主也交給了她弟弟周珩。問他幹什麼去,他還大言不慚,說他要生孩子去。
頭一次聽說,生孩子需要男人休息的。
咋地從你肚子出來呀?你本事大的已經逆天了嗎?生娃娃都沒問題了嗎?
眾人瞬間做出了一個決定,下一屆武林盟主選舉的時候,絕不能單憑能力取勝。無論怎麼樣,精神也應該是正常的。
肖毅要是聽他們說這個,非打死他們不可。
“啊!”
李傾城發動已經三個時辰了,孩子一點要出來的意思都沒有,饒是李傾城體格好,也覺得五臟移位,六神無主。
“王爺,你不能進去!”
穩婆第二次,跟肖毅對抗,她現在比裡面的孕婦都累。
“你進去了,公主一委屈,洩了氣,生孩子就更難了。你歇一會兒吧,在外面吶喊助威就行了。”
“林蘭啊,你就不要搗亂了。穩婆是忙你,還是忙傾城啊!”榮王妃自從知道李傾城懷孕之後,就從京城過來照顧李傾城。否則李傾城也不會剛當了半年的武林盟主就跑路。
不過其實也不能全怪別人,要不是她七年江湖人,有點飄,讓肖毅鑽了空子,播下種子,也不至於如此倉促。
“肖毅,你給LZ安生一點,我都TND累死了,你能不能讓我省省心!”
李傾城在裡面疼的罵娘。把肖毅委屈哭了,一邊哭一邊告罪。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嗚嗚嗚,你別生氣。傾城姐姐,你疼不疼啊,我好疼啊!我真的好疼啊!嗚嗚嗚!”
肖毅的呆話,讓眾人都無語至極,又感動至極。這生孩子的女人這麼多,能如雲南王一般的丈夫又有幾人呢?
李傾城的孩子,從早晨生到晚上,整整生了一天,都沒生下來,李傾城再硬朗的身體也遭不住這麼折騰。推拿,按摩,針灸,各種方法想了個遍,可就是生不出來。
李傾城已經暈過去一次,肖毅也沒辦法在室外等著,如今就跪在李傾城的榻前,眼睛不錯一下的看著李傾城。
他不是大夫,不是穩婆,但他想,若是傾城死了,那麼他們一家人死在一起也是不錯的。
就在所有人都彷彿預定了結局的時候,李傾城聽到了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好像是從她腦子裡傳出來,給她注入了某種力量,然後她猛地睜開眼睛。
她看到了誰呢?
她的丈夫,淚眼婆娑,吻著她的汗噠噠的臉頰。她的兄長,一身玄色的常服,七年的皇帝讓他看起來滄桑了許多,眼淚在他眼眶裡打轉,摸著她的手,不住地顫抖。
如影隨形陪著她兄長的魏寧政,他還是初見時那般溫潤如玉,可大概這些年也疲憊不堪,畢竟作為太子太傅,教導下一任儲君,他也不比皇帝輕鬆多少。他也同樣眼圈紅紅的,眼淚顆顆分明,落在她與哥哥緊握的手上,涼涼的。
然後是榮王妃和千里迢迢從北境趕過來,休息了好幾天都很疲乏,讓李傾城生孩子都不敢告知的錢夫人。此時二人都雙手合十,又哭又笑,菩薩顯靈的虔誠模樣。
她還聽到門外有無名故作小聲,其實比任何人都大的聲音,還有李商夫婦與幾個孩子解釋的聲音。
“已經沒事了,孩子生出來了,傾城就沒事了。她身體好著呢,以後也會平安無事的。”
“生孩子這事果然要不得,七魚啊,要不,你跟你們家那位商量商量還是別生了。”
“你別嚇唬七魚,我都生了四個了,不也活蹦亂跳的嗎?這第一胎都慢,以後就好了。”
“還是唐門主厲害,生孩子這塊你得算第一。”
“算不算第一,得看孩子他爹,能生出儲君,還不用做皇帝的,也就我李昕漸了。”
“跟你有什麼關係,那是我兒子爭氣!不過,傾城也真厲害,一胎來倆,難怪這麼難生。”
“爹爹,姑姑生的弟弟妹妹,能給我們玩會兒嗎?跟小耗子似的。”
“你才像耗子呢?怎麼說話呢?像也是像貓崽子。你們剛才有沒有聽見,傾城姐姐生孩子的時候,好像有貓叫!”
“有嗎?公主能生下來,不是因為陛下帶來的靈藥嗎?”
“有有,我也聽見,剛才真的有貓叫,然後姑姑家的弟弟妹妹就出生了。”
“我怎麼沒聽見?”
“我也沒聽見,不過,也許是真的。可能是,旺旺回來了吧!”
李傾城眼前,變成了一幅水霧畫,畫中一隻喜歡翻白眼,喜歡喝酒,喜歡怪話連篇的肥花狸貓,上下翻騰,步伐輕盈優美,偶爾眨巴一下眼睛,晃動一下毛茸茸的腦袋。
“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