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晨光熹微。
光線穿過枝葉縫隙照射在影四臉上,她猛地睜開眼睛,想要直起身子,卻覺一陣無力,手臂的綁著繃帶的傷口傳來熱痛。
她用手背探了探額頭,觸到一片熱燙,果然發熱了。
而且,她還做了個噩夢,還是如此清晰的噩夢,真是反常。
“醒了就趕緊下來。”渾厚的聲音自樹下傳來。
影四低頭一看,正是老中醫坐在樹下石凳上。
她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而後輕輕一躍跳下去,落在老中醫面前。
老中醫道:“你這丫頭片子,你給我說說,你昨晚幹些什麼了?”
影四:?
“我……沒幹什麼啊。”影四想了想,她確實沒幹什麼事吧。
“那水是你打滿的吧?那藥材是你分的類吧?小丫頭片子倒是能耐。”
老中醫一大早起來,就發現院裡的水缸打滿了水,他隨意曬在簸箕裡還沒來得及分類的藥材也都被分好整整齊齊擺放著,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他正想去房間叫影四起來,順便給她診治一下。隨意的一個抬頭,卻一眼看見影四坐靠在樹幹上睡著。
他看著都氣笑了。
真是不知死活,帶著那麼可怖的傷還大半夜不睡覺去幹重活,甚至就那樣睡在樹上,真當自己是鐵打的。
他行醫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不把自己當回事的小姑娘。
偏偏影四毫無自覺,聽到老中醫的話還擔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我,藥材應該沒分錯吧?”
“沒錯,分的很好。”老中醫對這點還是讚賞的。
“那就好。”影四放下心來。
老中醫見此頗有些好奇地看著影四:“你叫什麼啊?你真的是個女娃娃嗎,天底下哪有你這樣不知死活跟閻王爺挑釁的女娃娃啊?”
“您叫我阿四就好,我確實是女子。”影四自然聽出了老中醫話裡的意思,只是她實在沒覺得有什麼。
“我上了藥才去做的,夜裡睡不著,就想著幫您做點事,應該沒吵到您休息吧?”
她特意控制了聲音的。
老中醫留他們在這裡養傷,影四本想付銀子以做借宿和醫藥費用,但老中醫很嚴肅地表示他不收小孩的錢,影四隻得作罷,卻又覺得過意不去,便想著為他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老中醫:“心意不錯,也沒吵到我,只是……我是苛刻到都不願給一個小丫頭睡床了是嗎?”
影四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本來只是睡不著所以爬樹上吹風,沒想到睡著了。”
“喜歡武打?功夫很好?”
方才這丫頭從樹上跳下來,落地都沒什麼聲音。
影四:“還算喜歡,功夫平平,很一般。”
影四心想:我真謙虛。
“從前學過認藥?”
那麼多雜亂的草藥堆在一起,不過一個晚上,分得如此準確,想來是有接觸過的。
影四:“學過一點。”
她穿越前本也是學中藥的,在影衛營也接受過一些這方面的訓練,只是學的比較淺顯,但她在鬼林倒是自學成才,大部分中藥她都認得。
“那你說說這是什麼?”老中醫指著一邊簸箕裡切制好的中藥問道。
影四看了一眼,答得很快:“白附子。”
“那旁邊這個呢?”
“白附片。”
“怎麼區分的?”
“白附子有外皮,斷面白色,粉性,白附片無外皮,黃白色,半透明;白附子化痰,白附片溫裡。”
“那些藥的名稱都說一遍。”
“萊菔子、山藥、白芍、川芎、王不留行、甘草、槐花……乳香和沒藥。”說到這裡,影四有些驚訝地抬頭望著池修,“您這裡竟然有乳香和沒藥?”
野生乳香樹和地丁樹在他們南湘國無法生長,只有北江國有適合的生長環境,且數量不多,因此流通到南湘的乳香和沒藥十分昂貴,一般人都難以接觸得到,她在王府見過,但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竟然會見到。
老中醫坦誠道:“救過一個北江的商人,這些都是他提供給我的。”
說罷又道:“小丫頭很謙虛,不僅全部說對了,還認得乳香和沒藥,可有師從?”
影四道:“沒有,以前經常跑林子裡,見得多了,就認得了。”
老中醫淡淡笑道,看著影四的眸子別有深意般微微閃動:“南湘的林子可沒有乳香和沒藥。”
影四淡定道:“機緣巧合下見過一次。”
老中醫沒再問什麼。
他清楚,影四識得名貴中藥,會武功,甚至對如此嚴重的傷口表現得習以為常、面色不變,定不是一般大家姑娘或者江湖女子,而同她一起的兩個青年男子也定不是一般人,但他不打算詢問。
有些事不需要坦誠相待,心知肚明便好。
他突然問:“阿四,你有很好的基礎,也有天賦,可願跟我學習醫藥?”
影四沉默半晌,方才猶豫地開口:“……我……”
拒絕的話剛出口,便被池修下一句話堵在喉嚨裡。
“不需要拜師,只是我願意趁你在我這的這段時間教教你。”
影四再次沉默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在影衛營,她需要把大部分時間用來練武和學習如何殺人;在王府,雖然有影五和祝餘都對醫藥精通,但無論是她還是影五和祝餘,都很忙,她並沒有什麼時間可以靜下心來學習醫藥。
可在這裡,也許可以。
這位老中醫明顯精於醫藥,他願意教自己,也不需要她違背影衛條例拜師,是再不錯的機會。
她稍加思索,隨後跪地俯首:“先生,今阿四以先生相稱,請受阿四一拜,不為師禮,但為敬重。”
老中醫受了這一禮,而後道:“起來吧。”
影四起身,忽然想起自己還不知先生姓名,便問:“敢問先生尊諱?”
“池修。”
影四心下一驚。
池修,前太醫院院史,醫術極高,當年先皇后與閒王的返照毒便是經他診斷髮現的,今上登基後,他便以年事已高為由致仕,未曾想會在這個山腳小村見到。
只是這位曾經的太醫院院史,為何願意在不拜師的情況下,教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醫藥呢?
她想不明白,只得隱下心中波濤,面上若無其事。
池修呷一口清茶,道:“中蛇纏藤那小子應該醒了,你去叫他做早飯去。”
“要不我去做吧。”
她跟解蠡沒說過幾句話,不太熟,況且人剛醒就叫人幹活,也不大好吧。
“手臂受傷,還發熱,還想頂著傷去做飯,你這小丫頭對自己挺狠的。”池修嘲諷道:“你的痛覺被封了嗎?都不會感覺到疼,給我去叫那小子做飯,然後坐這兒別亂動。”
“……”好吧。
其實她確實沒到痛得動不了的地步,做個簡單的早飯也不是做不來,只是會動作慢點。
不過直覺告訴她這話她還是別說的好。
做飯的任務還是交給解蠡吧。
於是,剛醒的解蠡,乍一看到主子昏迷,跟剛好進來的影四動了手,二人擔心影響慕昭都很自然地將戰場挪到旁邊房屋的屋頂,結果一個不小心解蠡一掌打空毀了屋頂……
影四一邊打一邊解釋緣由,她做好陪人打一場大的以供他發洩了,結果解蠡聽完後突然停了下來。
茶色眸子盯著影四毫無波瀾,冷漠得讓她看不出絲毫情緒,但她並不怕這會讓正常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據影五說,她殺人時也是這種眼神,冰冷無情,仿若死神。
所以她對這種眼神免疫,算是反彈?
她毫不怯懦同解蠡對視良久,最終解蠡移開了視線,掃了一眼她的手臂,默默跳下屋頂走進了廚房。
影四:?
算了不懂,就這樣吧,反正他都去做飯了,愛咋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