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在一起少有的輕鬆時刻。
夏末的夜晚,樓下的公園,樹葉在晚風吹拂中輕輕晃動。兩人坐在長椅上,路燈遠遠的,將兩人的臉籠罩在光線裡。
陸銘看到了念之頭髮上還有點麵粉,指了指,念之輕輕一拍,笑了。
笑得那麼輕鬆,念之說“做麵包,把廚房都差點炸了。”
這是陸銘很多年沒有看到過的笑容,天真,可愛,簡單,還帶著幾分俏皮。陸銘心中有點晃動,說“你最近看上去過得不錯。”
念之認真的點點頭,“嗯,覺得靈魂回到了身體裡,每天其實也挺忙的,事情好多,但是,不難受,也不痛苦。”
轉頭看看陸銘,仔細看能發現他比之前在醫院裡要好很多,雖然腿部的傷才過去一個多月,雖然他還拄著柺杖,但卻沒有殘敗之感,依舊挺直的脊背和胸膛,甚至在努力將柺杖變成裝飾一般。
他的衣領分外乾淨整潔,頭髮也是打理過的,甚至鬍鬚也是精心的修整過。
這一切都在說明,他身邊有女人在精心照顧他。
陸銘點點頭,認可念之的話,好像又在表示欣賞,他想了想說“看到你過得好,我非常開心,這是我想看到的。即使我們分開,我也希望隨安幸福,希望隨安的媽媽幸福。”
他終於肯放手了吧,發現其實放手是很輕鬆的事情,對嗎,念之希望事情終於可以推進下去。
陸銘繼續說“最近我也發現,以前我確實做得不夠,不好。所以心裡很希望能夠補償孩子,以前都把時間用在公司裡,沒操心孩子,你以前說我的,其實,都是對的……我後悔也來不及了,就看現在和以後吧。”
這是發生了什麼,陸銘竟然能承認自已有問題。
若不是念之找了律師,來清算整個財產狀況,準備一切走法律程式,陸銘會這樣低頭嗎?恐怕不會。
念之想到這裡,忍不住偷笑了。
可是這個笑容,在陸銘的眼中解讀成了認同和欣慰。
念之不想浪費時間和他在一起,只想回去和隨安玩,於是說“沒什麼事的話,我走了。”說著就準備起身上樓。
陸銘卻立即拉住了念之,說“念之,等等。我有話想跟你說。”
看著念之再次坐下,陸銘說“咱們能不能不把離婚官司打到法院去,我們私下裡協商好不好?這樣,不那麼難看,也沒必要讓律師從中間賺那麼多錢。這些律師,就盼著我們鬧,越鬧他們賺的越多。”
念之看著陸銘,說“我曾經不想找律師的,甚至也沒有和你談任何的條件,也不想跟你分任何的財產,那個時候,我只想離開,為什麼不放手?”
“因為我心裡有你,你知道的。”陸銘非常直白的說,那口吻就像是在敘述一個真理,無可動搖的真理,誰懷疑誰就是傻子。
念之忍不住又笑了,說“那現在呢?”眼神充滿了試探,甚至帶著一絲挑釁。
陸銘堅定的說“現在依然有你,只要你一句話,我立即可以撤掉所有的律師訴訟,我們可以回到從前,念之,你知道的,家裡的門密碼我都沒有換過。”
四十歲的男性,真是成熟。成熟到能夠熟練運用一切的技巧,甚至無法辨析真假的程度,眼神中的懇切,語氣裡的溫柔堅定,身體語言裡的嚮往,都表達的非常準確。
可惜,念之也在成長,她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陸銘的這一切都是很好的表演,需要特定的觀眾來演。
而他的這種藝術,專為內心渴望幻想的人打造。
一旦沒有了幻想,他的表演處處都是漏洞。
念之笑得開心,她什麼都沒有說,站起身來,走到陸銘身邊,彎下腰,湊近看看陸銘的眼睛,陸銘有一瞬間以為念之是來吻他的。
然而,念之倒著向後退,退了好幾步後,轉身往路邊走了幾步,再轉身看看陸銘,笑了。
陸銘的臉色突然變化。
念之走到了街邊,那裡是停車位。
轉過樓的角落,念之就看到了街邊停著的車。
陸銘的車。車裡坐著百無聊賴的蘇悅卿,正在開著車內燈補妝。
念之輕快的步伐走了回來,帶著笑容,再次看著陸銘,發現對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顏色。
就像是舞臺劇的演員瞬間被洗乾淨了臉上的油彩,瞬間就變成了普通人的模樣,沒有任何的華彩和顧盼神飛。
一切的障眼法都打破在了觀眾面前。灰頭土臉。
念之笑了,說“陸銘,你可能是個好演員,但我不想當觀眾了。所以,以後可以省省給我演戲。你不累,我都累了。”
“你律師要抽走我公司那麼多股份,我不會答應的!絕對不可能!”陸銘立即換成了另外一種語氣。
“不要欺人太甚,我公司到今天非常不容易,從什麼都沒有到今天,我所有的命都在這上面,如果動這部分,我可以豁出去命。”陸銘極為快速的說完這一切,表情雖然依舊是淡淡的,但寒冷之氣已經飄了過來。
這才是熟悉的味道,這才是真實的他。
念之這才想起來魏律師對她的告誡,為什麼不要私下談妥任何的事情,為什麼一切都要交給律師出面。
因為,男人在面對利益的時候,他們的本能真的和女人不同。
他們會魚死網破的,他們會不講情分的。
念之被這寒意再次傷到,說“是你先婚內出軌,是你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亂七八糟的關係,現在你覺得我過分?要來威脅我?你的情人此刻就坐在你的車裡,等著你回家。我如果想找一些關於你的證據,是很困難的事情嗎?”
陸銘也站了起來,他一點都沒有慌亂,說“說話要小心一點,那是我公司的員工,不是情人,當心告你汙衊。”
“景睿呢?也是汙衊嗎?”念之更憤怒了“你知道景睿最近新聞滿天飛吧?他被開包的豔照裡,你有看過嗎?是不是有你?”
“也只有他這種膽怯的人,才會怕這樣的事情。”陸銘更為理直氣壯“人類歷史上多少這樣的事情,我是自由的,想喜歡什麼樣的人,都是我的自由,我不需要說謊。而且,照片……你存了嗎?沒存趕緊去存,因為已經報警了,下載要犯法的,私自保留也是犯法。”
他的厚顏無恥,徹底的袒露出來。
這是這許多年婚姻中,都未曾見過的樣子。
念之只覺得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