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陌面色嚴肅道:“就是皇上想的意思。血月之兆,大婚不吉。如果皇上執意如此,怕是有血光之災。對於北祁而言,也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不可能!”
祁無涯下意識否定,也必須否定。
因為一旦承認,他便娶不了桑煙。
這是他期待了很久很久的事。
他不能放棄!
“皇上三思!”
韓陌知道他是個偏執的人,一撩衣袍,跪下來,面色凝重地懇求:“臣來的時候,跟兵部尚書撞上了,他告訴臣,蒙卡國已經出兵北祁,在漠山一帶燒殺搶掠。這背後絕對少不了大賀的攛掇。您奪了大賀的皇后,此事非同小可。這是他們的報復。這場大戰,就要一觸即發了。”
祁無涯一得知訊息,就想到了這些。
在他策劃動手奪桑煙過來時,也料想到北祁跟大賀終有一戰。
他只是沒想到這場戰爭來得那麼快。
“所以呢?因為他們要奪回他們的皇后,朕就得乖乖讓出去?已經到了朕手裡的東西,豈有讓出去的道理?”
此事不單是女人的問題,還是關乎皇帝乃至一個國家尊嚴的問題。
大賀要救回他們的皇后,他跟北祁則要守住他們的皇后。
韓陌搖頭說:“皇上誤會了,我不是要皇上讓出皇后,而是要皇上暫時不要娶她。此大婚,確實不吉,恐傷皇上福祉。”
祁無涯聽到這裡,忽然就想到了桑煙說的剋夫命——所以他娶了她,真的會被克到?
呵,這麼一想,事情還變得有意思了——他是她要克的夫了!更進一步來說,他是她的夫!
夫啊!
多麼美好的字眼!
他沉浸其中,幾乎要幸福得飄飄然。
但理智告訴他,他應當聽韓陌的話。
韓陌神機妙算,自有他的道理。
他一直以來,也都是忠誠於他的,支援他的,雖然也曾勸阻他不要打桑煙的主意,可他打了,他也沒說什麼。
現在這麼嚴肅對待,定然是曉得厲害。
可不娶桑煙啊?
哪怕只是推遲娶她,他也不想。
很小,他就懂得一個道理,一旦一個人生出妥協的念頭,他就會步步妥協。
他不想出於趨吉避凶的想法,而推遲兩人的婚期。
那顯得他的真心很可笑。
好像隨便什麼東西就能撼動他的心。
賀贏當時不也是破除一切艱難險阻娶了她?
他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也必須做到。
“很好。”
他輕狂而不屑地笑著:“朕倒要看看如何不吉。”
韓陌沒想到自己都這麼說了,他還是一意孤行。
他失望又悲憤:“皇上,您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您是一國之君,身系北祁未來,是萬千北祁子民的希望,您必須承擔這些,個人的幸福榮辱是要排在後面的。”
祁無涯也知一個英明的君主應該那麼做,可他不是。
在沒遇到桑煙之前,或許他會追求宏圖霸業,做個好皇帝,但遇到她之後,他覺得跟她白頭偕老、一世平安、富貴榮華也很不錯。
“韓陌,就讓朕任性一次吧。”
祁無涯扶他起來,神色鄭重,語氣卻是軟和:“朕什麼事,都可以聽你的。唯獨這件事。”
韓陌見此,沉沉嘆口氣,不再說話了。
命運如此。
命運如此。
他微微一拜,面色透著一股頹然無力感,轉身走了出去。
殿外
血月還在。
連續兩晚,血月都在。
北祁上下,民心惶惶。
祁無涯卻很歡喜,因為他明天就要跟桑煙大婚了。
他沉浸在娶妻迎後的歡喜裡,卻不知韓陌在他大婚前一夜,寫了辭官信,歸隱而去,了無行蹤。
“生命會找到他自己的出路。”
韓陌離開相府前,對哥哥韓沉這麼說。
韓沉沒聽明白:“什麼意思?什麼出路?你在說什麼?”
他這些天要維護京都的治安,很忙的,偏他還把他叫回來,然後跟他說這些玄而又玄的話。
“哈哈,不懂便不懂吧,你以後都會明白的。”
韓陌笑笑,沒有多做解釋。
他上了一輛素樸的馬車,自己駕著馬車,頭頂著一輪血月,緩緩消失在清冷的雪夜裡。
韓沉目送他離去。
好一會,才收回目光,撓著頭,匆匆趕回了皇宮。
他把這事告訴了祁無涯:“韓陌讓我跟皇上說一聲,恭喜您大婚,還說他跟皇上的君臣緣就到這裡了,然後他就走了。”
“走了?”
祁無涯沒聽明白,有點懵:“走去哪裡了?”
韓沉遞上厚重的白玉丞相印,又補充著說了一遍:“韓陌走了。他不做丞相了。說要歸隱。臨走前,讓我跟皇上說一聲,恭喜您大婚,還說今生君臣緣已盡了,哦,還說,生命會找到自己的出路。”
他看他是找到自己的出路了——歸隱!
他知道韓陌會歸隱,只沒想到他會那麼快歸隱。
他還那麼年輕啊!
祁無涯也是這麼想,太快了,韓陌歸隱的太快了,在他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歸隱,讓他猝不及防。
不!
韓陌這是為他的一意孤行而失望了?
這麼一想,他本來還有些不捨、惋惜、內疚,畢竟他們一路走來,是生死相許的情分,但現在,都淡了。
就因為他要娶桑煙,他就撂挑子不幹了?
簡直拿一國丞相的職位開玩笑!
他之前還說他是一國之君,要承擔責任,個人的幸福榮辱要排在後面,結果,轉頭他這個一國之相就忘了自己的責任,去追求自己的歸隱生活了。
可氣!
他壓著怒氣,問道:“他可推舉新的丞相?”
韓沉搖頭:“沒,好像沒,我是沒聽他說這個。”
祁無涯怒氣更盛了:可恨!自己走了,也不給他推個人出來!他這才真是任性妄為啊!
他太生氣了,驟然生出一種追他回來的衝動。
這衝動也確實踐行了。
“來人!備馬!”
他高喝一聲,披上大氅,就往外走。
韓沉隱隱明白了什麼,忙追出來說:“皇上,他坐的是馬車,應該沒走太遠。”
祁無涯沒說話,從太監手裡拿過馬鞭,翻身上馬後,一揚馬鞭,就朝著宮門口而去。
“噠噠——”
馬蹄聲陣陣。
踩在積雪上,濺起泥濘的雪花。
他要追上他,然後,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