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就是突然有點頭暈。”

紀靈珊說，想要推開傅庭琛的手。

他們之間不該再有這樣近的距離，說好的，只是勉強被捆綁在一起的陌生人。再往前多走一步，都是罪孽。

傅庭琛感覺到了紀靈珊的抗拒，可是他並沒有鬆開手，而是扶著紀靈珊的肩膀走到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你應該多吃點，就算是為了孩子。我可不希望我的兒子生下來就營養不良，長的跟豆芽菜似的。”

他再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孩子來，語氣親暱。紀靈珊真的受不了，心頭依然隱隱約約的刺痛著，像被一根細細的線那麼慢慢地來回拉著。她害怕被傅庭琛看出端倪，他那雙眼睛能夠看得清楚一切的欺騙和埋伏，總讓她心頭惴惴，要是被他發現她竟然一直在打孩子的主意，他殺了她都有可能。

紀靈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

“你怎麼知道就是兒子？”

傅庭琛得意地一咧嘴。

“就我這基因，生的肯定是兒子。”

他素來是一個沉穩持重的人，大多時候都顯得陰鬱，即使是以前，紀靈珊也很少看見他開懷大笑的樣子，更別提說俏皮話了。可是沒想到，他這麼一個人在提起自已兒子的時候也會調侃上幾句。

紀靈珊只好強顏歡笑，說：

“什麼年代了，你還真是大男子主義！萬一是女兒呢？”

紀靈珊原本以為傅庭琛會堅持想要兒子，說出女兒就讓她帶走之類的話。沒想到，他聽了這話以後，臉色一變。紀靈珊一愣，以為自已不經意又觸動了他的逆鱗。誰知道傅庭琛垂眸看著紀靈珊的腹部，眼神漸漸變的春水般溫柔。

“如果是女兒，那她就是我的小公主。我要給她世界上最好的一切，讓她永遠也不受任何人的欺侮，永遠無憂無慮。”

他這樣說話的時候，語氣變的特別特別的溫柔，就算是他們關係最要好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過話。

“如果是女孩，一定要長得像媽媽。”

他輕輕地說，抬頭看著紀靈珊的臉頰。

“像媽媽，長得好看。”

他這是在變相的誇讚她嗎？

紀靈珊不禁去想，假如，假如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過這麼多事，假如他們就像普通的情侶一樣結了婚，懷孕了，現在談及這一切，談及孩子長的像誰的話題，該有多少的柔情蜜意在裡頭？可是，眼下這種情況，他越是去想象，越是去描述，越是說給她聽，她心上的痛苦就越是多一分。

她肚子裡有一個孩子。她是這個孩子的媽媽。

她一邊聽著孩子的父親描述孩子出生後將要給她的種種美好幸福的生活，一邊想著要找一個什麼樣的機會弄掉他。紀靈珊的心被痛苦撕扯著，快要碎了。她是一個女人，這世界上有哪個女人忍心親手扼殺自已的孩子？

她一直以為自已是個善良的人，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已比傅庭琛還要殘忍。

眼淚從心底裡往上湧，紀靈珊深吸一口氣，把它們嚥了回去。

“像我有什麼好？縱然美麗，也是無用。也許他像爸爸會好些，不要像我。”

她越說聲音越小，最終低下頭去。

傅庭琛沉默地看著紀靈珊一會兒，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抿緊了嘴唇。他不是愚鈍的人，紀靈珊的痛苦他不可能一無所知。可是，有些事情，他也無力改變，哪怕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傅庭琛。

為了走到今天，二十多年來他做了很多昧良心的事，無論對與錯，他從不會回頭去看。看的太多，負擔太重，他就沒有勇氣走到今天。

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想要生存下去，就會有無窮無盡的無可奈何。哪怕他是傅庭琛，也一樣。或者，因為他是傅庭琛，他的無奈就比別人更多。

可是，這一切，他無法傳達給紀靈珊。

她不會信。

他也不願意說。

事到如今，無論以何種的方式來強調自已的不得已，都遠比沉默更加的無恥。紀靈珊想要恨他，那就讓她恨吧！恨，遠遠比愛恨糾纏要簡單的多。

傅庭琛暗自咬牙，把自已內心這一瞬間的情緒起伏很快地用力推開，輕輕笑了一聲，說：

“不說這些了了，你看這個書房怎麼樣？有哪裡要改動的？”

紀靈珊也不願意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配合地說：

“沒什麼，就是書擺的太亂了。你看，這些書和這些，還有這個和那邊的，這根本都不是一種型別的書，翻看起來實在太麻煩了。”

阿華雖然辦事細緻，但是從小江湖出身，沒受過多少教育，肚子裡的墨水就是擠幹了，也擠不出來兩滴。他能夠按照指令把這些書找回來已經不容易了，要他再分門別類擺好，實在是強人所難。

傅庭琛環顧四周，突然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價格不菲的高定西裝，就那樣被隨意地丟到了地上。

他解開袖口，三兩下把袖子胡亂地擼到了胳膊肘，說：

“你說怎麼擺合適？你來指揮，我來搬。”

三姐聽見樓上叮叮咣咣地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好奇地跑上來看，正看見紀靈珊靠坐在沙發以上指點江山，傅庭琛捲起袖子揮汗如雨地把一本本新書挪過來搬過去，忙的不亦樂乎。

三姐偷偷看了一會兒，含著笑，搖搖頭，又悄悄下去了。

她是個鄉里人，沒文化，沒心眼，也沒那麼多彎彎繞，有錢人家的事情她著實是看不懂。尤其是大少爺，心眼比藕上的孔還多，一會兒豔陽高照，一會狂風暴雨，實在讓人摸不清楚。

在她看來，這大少爺和那位紀小姐分明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為什麼非要搞到仇人一樣。

就算是有仇，現在孩子都有了，天大的誤會為了孩子也能夠解得開。

再說，看他兩人這相處的樣子也不像是水火不容，一定要搞到你要我命，我要你死的地步。為什麼好好的日子不過，一定要逗得跟烏眼雞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