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態度強硬。
劉幽州也沒再堅持,收回不斷滴血的長槍。
名叫耶律文殊的公子哥也不是傻子。
從年輕道士口中得知,子午嶺大當家劉幽州與自己家族不對付後,就已經能猜出個大概。
他有些無奈。
劉幽州劉幽州。
還能是哪個幽州?不正是北燕和大淵王朝交戰的主要戰場,大淵邊境的幽州麼。
既然來自大淵北方邊境的幽州,那麼仇視耶律氏就很合乎常理了。
其實不論北燕還是大淵王朝,雙方邊境的百姓就沒有不仇視北燕皇室耶律家的。
北燕時不時就對南邊發動戰爭,生活在兩國邊境的百姓好不容易過上安穩日子,一旦鐵蹄南下,轉眼間就化為烏有。
百姓不恨耶律氏那才有鬼。
耶律文殊無奈搖頭,蹲坐在地上哀嘆一聲,自言自語。
“唉,真是作孽。”
劉幽州這一次沒有一意孤行,聽了柳三孃的話,沒有就地誅殺耶律文殊。
其實在年輕道士說還有希望離開之後,他就已經沒了殺心。
還能活著離開神墓,就不是殺了耶律文殊那麼簡單。
留著他有大用。
透過他或許能查出多年前某樁舊案的隱秘。
“好了好了,諸位就不要內鬥了,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年輕道士看向源源不斷撞擊屏障法陣的枯骨惡靈,有些頭疼道:“先想辦法離開這間墓室吧。”
不知何時,柳三娘已經去到屏障邊緣,她伸出一手,運轉氣機,手心之中並非先出寒氣,而是一團幽藍色霧氣,與屏障外的黑霧,極為相似。
她湊近黑霧觀察了一會兒,沉思片刻後得出結論道:“這些黑霧,好像跟我們蠱族的巫蠱之力很相似,但其中好像夾雜著其他東西。”
“是夾雜著怨念和貪念的煞氣。”年輕道士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後他低下頭,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沈秋分聞言一臉疑惑。
三娘剛剛說“我們蠱族”?
她竟然是南疆蠱族出身?
沈秋分扭頭再看自家大哥以及周圍人,他們好像並不意外,顯然是早就知道的。
他越發覺得不對勁,這次從寒江城返回後,發現大哥跟以前有些不同。
倒不是覺得大哥變的多麼陌生。
確切來說,是更進一步瞭解大哥。
或許是視角不同的緣故,以前他是以普通人身份與大哥相處。
沈秋分雖然還是普通人,但跟隨著眾多奪取機緣的人,一路上眼界得到了開拓。
那些普通人身看不到的另一面,現在能看得見。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完全不是視角。
三娘在子午嶺的時間並不算短,從她隨口就說出蠱族人的身份來看,她從來就沒打算隱瞞過別人。
可獨獨他什麼都不記得。
要知道三娘和他的關係並不差。
沈秋分努力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
他發現,自己的記憶大方向上是沒錯,可就是覺得腦子裡好像缺失了一部分東西。
那一種熟悉的感覺呈現在腦海之中。
記不清,看不清。
或者說,是模糊。
就像兩次夢見父母一樣,模糊。
不知怎的,沈秋分突然想到一個最不可能的可能。
猛然回神,已是滿頭大汗。
他懷疑自己的記憶被篡改過。
下意識看向自家大哥。
劉幽州只是平靜的坐在某處,擦拭著手中長槍。
沈秋分甩了甩腦袋,讓這些虛無縹緲的猜想煙消雲散。
猜疑是不對的,想知道結果,等逃離神墓後,一問便知。
沈秋分相信,如果自己親口問,大哥一定會告訴他,就像之前詢問父母那樣。
他很信任大哥。
就算那天大哥拿槍尖抵著他的心口,他都只會覺得是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
記得曾在書上看見說法。
叫做長兄如父。
沈秋分覺得,此話不假。
就在此時,年輕道士突然激動起來。
“記起來了!貧道記起來了!”
眾人把紛紛把目光投向年輕道士。
年輕道士並未向眾人解釋什麼,只是說道:“這些黑霧確是摻雜了煞氣的巫蠱之力沒錯。”
“所以,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柳三娘擰轉朴刀片雪,隨時準備行動。
“解鈴還需繫鈴人,去主墓室。”
“解鈴還須繫鈴人?等等。”柳三娘冷冽眸子盡顯驚訝,“你是說蠱神她還活著?”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這也就意味著,江湖傳言不假,或許真有所謂的蠱神傳承。
就在眾人決定去往主墓室時,所處的墓室四周突然傳來一陣陣極為規律的響動聲。
緊接著室內眾人感受到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
“我感覺不太妙。”年輕道士說道。
柳三娘與劉幽州幾乎同時察覺異樣,異口同聲道:“體內氣機正在緩慢流逝,修為也在不斷降低。”
隨後那位小宗師也感覺到自己的境界再流逝。
接著是耶律文殊的扈從。
最後是子午嶺成員和少女陣師。
眾人明顯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擾,境界越高,干擾越明顯。
唯獨沈秋分這個普通人,沒有任何異樣。
眾人的處境,讓沈秋分想起身上的五彩小蟲,二者似乎有同樣的效果。
都能夠壓制練氣士的修為,封住竅穴。
只是這一次的壓制力更強大,不需要封穴就能起到壓制作用,甚至就連武夫都一併壓制。
沈秋分一點也不帶猶豫,拿出兩張憑虛符遞給年輕道士。
年輕道士忘了眼沈秋分塞過來的兩字紫色符籙,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符籙沒有任何道氣法力存留,失效了。”
沈秋分駭然,還能失效?
“貧道若是沒有猜錯,應該是守護蠱神墓的大陣被篡改了,類似一座能夠壓制修為的小天地,一旦啟動,身處其中的修行者,就如同溫水裡的青蛙。”
年輕道士不在墨跡,單手掐訣,守護墓室的圓形屏障彷彿活了過來。
一道道散發金色寶光的符籙如同游龍般,遊走在屏障之上,擊碎周圍的黑暗。
“諸位,不能再耽擱了,在修為沒有完全流逝之前,趕往主墓室,遲則生變!”
年輕道士開始向前緩步而行,圓形屏障隨之移動。
眾人簇擁著年輕道士離開墓室,進入狹長墓道,前往主墓室。
按照神墓構造圖一路前行。
眾人兜兜轉轉,回到了先前與金甲神靈搏鬥的那片空曠空間。
只是現在這片空間變得極為陰森,金甲神將不知去了何方。
周圍時不時傳出孱弱的呼吸聲,卻看不見一個人影。
先前那百十來號江湖散修,就連一具屍骨都沒能留下,詭異至極。
突然有眼尖的人指著頭頂驚撥出聲。
“你們快看上面,那是什麼?!”
沈秋分抬頭望去。
只見頭頂上方,懸掛著一具具類似蠶蛹的東西,高低錯落數不勝數。
其中一部分看上去已經懸掛了很多年,幾乎已經乾癟。
眾人也被這幅奇觀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也正因為眾人的禁聲,才發現那些孱弱的呼吸聲就是這一具具蠶蛹發出。
細細望去,蠶蛹大多呈人形。
直到看見一些沒有包裹嚴實的蠶蛹漏出四肢。
沈秋分驚恐萬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湧上心頭。
原來每一具蠶蛹之中,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也就是說,先前的兩三百人,現在都在蠶蛹之中?
頭頂上方,每一具蠶蛹上連線有一條黑色絲線。
無數黑色絲線匯聚成一,似流水般源源不斷湧向上方某處。
“那些黑色絲線是什麼?”
“看上去像是某種儀式?”
有人低聲詢問道,“柳當家,這是蠱族的祭祀方式?”
“蠱族沒有活祭的傳統,絕不是我們族人所為。”柳三娘開口否認。
她雖然離開部族生活,但並不代表別人可以隨意汙衊族人。
活祭極為殘忍,甚至有違天道。
不光蠱族沒有活祭的傳統,中原王朝歷朝歷代也不允許以活人祭祀。
大淵王朝以武立國,以儒治世,同時也尊崇道家,故而在大淵王朝,活人祭祀更是要殺頭的死罪。
年輕道士皺了皺眉,他的臉色越發嚴肅起來。
“這是一種攝人魂魄神識的大陣,那些源源不斷從蠶蛹中湧出的,是人的貪念和怨念,匯聚後成為煞氣。”
眯眼望向高空中,那是一塊巨大懸在空中的平臺,年輕道士繼續說道:
“既然以攝魂的方式強行從人體內抽離出來,那肯定是有人在汲取這些煞氣。”
想到那些殺不完的枯骨惡靈,眾人心情有些沉重起來。
劉幽州攤開羊皮卷,仔細打量。
他發現構造圖裡根本沒有這片空曠空間的存在。
“按照建造圖顯示,主墓室應該就在這個位置。”
他望向所處的一片空曠之地,這片空間出現的實在太突兀,與蠱神墓格格不入。
就連一口棺材都沒瞧見,肯定不會是主墓室。
突然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抬起腦袋,把目光落在懸空的平臺之上。
再與羊皮卷仔細對比,終於發現問題所在。
構造圖沒有錯,因為蠱神墓建造之初,根本就沒有這片空間。
那塊懸空的平臺之上就是主墓室。
“頭頂那的平臺就是主墓室。”劉幽州指著筆直的階梯說道:“沿著長階往上,沿途一定要注意周圍有沒有去往平臺的機關。”
年輕道士點頭認可劉幽州的安排,只是他的面色愈發沉重。
沿著長階一路往上攀爬。
果不其然,就在與平臺差不多高度的地方,有三塊巨大的浮生石。
在這三塊浮生石之中,鑲嵌著一顆珠子,珠子上篆刻有七個符文,可以隨意滾動。
柳三娘認得出,這是蠱族人最常用,也是最簡單的機關鎖。
這種機關鎖對於不熟悉的人來說,或許會以為其中有什麼大玄機。
其實很簡單,只要將每一塊浮生石中的珠子都對調成統一的符文,就能解開。
不出所料,在柳三娘熟稔的操作下,三顆浮生石照射出一條暖色流光。
流光在空中盤旋半圈後,一條新的階梯憑空出現,連線向懸空平臺之上。
這條全新的階梯之上,依舊有點點流光浮現,像是在指引者眾人登上階梯。
看來懸空平臺是主墓室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