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地面傾斜。

太宰及時的抓住了一棵大樹，穩定住了自己，也順手抓住了那個因為不知道什麼情況已經有些因為痛苦而蜷縮的少年。

他望向周圍，並沒有感覺到地面像是傾斜了的感覺，但周圍的景物，不論是石子還是樹木，都無一例外的開始傾斜。

朝著戰場的中心滾去。

那是，巨獸尾巴的方向。

黑色的尾巴在斷掉的那裡產生出黑暗的泡泡。

“騙人的吧……”中也緩了過來，他也看到了場地中央那個正在活動的尾巴。

“是這樣嗎……”太宰盯著那個蠢蠢欲動的肉塊，嚴肅的說道。

緊接著，肉塊再次活動了一下，黑暗之中，彷彿有什麼東西長了出來。

“小心！”

中也掙脫開太宰的懷抱，先是用重力操作自己橫向跳躍，隨後抓住太宰的衣領，依照剩下的慣性往樹林的另一邊滾落過去。

緊接著，黑暗之中，一道洪流出現再次給這個滿目瘡痍的戰場增加了一筆刻痕。

洪流穿過樹林，最終攻擊到在遠處的建築群裡之後消失。

大地一瞬間被截成了兩半，攻擊的範圍以及距離都比剛才要強了不少。

“什……”太宰和中也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們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巨獸還能有這樣的實力。

萬幸射中的地方是橫濱的邊緣，人煙稀少，如果這發射線在橫濱的正中心炸裂開來，怕是會一下子死去數千人。

那黑色的肉塊還在扭曲著，慢慢的生長出了頭部，身體，然後是雙手雙腳。

它完整的姿態逐漸顯現，居然是要比剛才的鋼鐵巨獸還要龐大的存在，甚至到現在還沒有停歇，還在繼續生長。

讓人光是看著都心驚膽顫。

“別看他，中也。那傢伙會對人的感情產生反應，不要關注那個傢伙。”他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在他耳邊低語道。

“用火焰是燒不掉那個巨獸的。”

太宰看著中也身後的地面，聲音裡面沒有一絲感情。

“無論多巨大的異能武器火焰都是一樣。說到底，那個看起來像巨大野獸的東西，根本不是物質，而是特異點之中儲藏的無限能量，凝聚在某一空間內而已。那傢伙沒有內臟，也沒有要害，在無限的特異點能量全都耗盡之前都會一直活動下去。”

“你說全都耗盡……那要到什麼時候啊？”

“一週，或是一年。”太宰浮現出僵硬的笑容看向中也。“又或者直至地球終結都會永遠持續下去，畢竟那可是無限的能量。”

因為被太宰的手遮掩著，中也並不能看到完整體的巨獸究竟是什麼樣的，也看不見太宰的表情。

但太宰清楚的看見了，那個比剛才的巨獸還要巨大的，已經脫離了人類範疇的怪物。

就連房屋也能吞下的口腔。閃著光芒的一對眼睛。隆起的肩膀。巨大恐龍般的身體只是動一動，能量餘波就能激發起落雷。巨大的爪子剜起大地，只是踏出一步就讓樹木倒下，大地沉降。超脫人類想象的異樣身姿。

“城市那裡現在差不多也該看見那個了呢。它是對視線產生反應才行動的。直至沒有人類再注視著傢伙為止，是不可能阻止破壞的。”

中也著急的揪住了太宰的衣領，拉著他一起起身，太宰也順勢放開了捂著中也眼睛的手。

“那你怎麼還不想辦法消滅掉它，再這樣下去橫濱就要毀滅了，港口黑手黨也要消失了啊。”他焦急的說著，絲毫沒有懷疑太宰會沒有辦法。

“不然要怎麼辦，我變得巨大和那傢伙打一架嗎？不可能的。”

太宰用冰冷的目光回望中也。

“看見這情況還不明白嗎？所謂特異點，就是這個世界上的漏洞，是‘不可以存在的事物’的具象化姿態。根本不是區區人類能夠隨意左右的物件。”

“不，這傢伙不一樣。”中也這麼說著，用強有力的目光盯著太宰，隨後鬆開了他的衣領，堅定的說道。

“哈？真是有趣，你的依據呢？中也。”

太宰像是失去了支撐力，如同摔倒一般坐在了地上。

“那傢伙給我看過他的記憶。”中也說道。

“那是我被魏爾倫和蘭波從研究室裡偷出來的記憶。那傢伙因為我和蘭波發生了爭執，隨後演變成對戰，他應該和荒霸吐交戰過，並且完好無損的活了下來。”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嗎？”太宰放鬆了下來，好像是知道了什麼。

“是啊，擊敗異能特異點的方法是存在的，那傢伙給我看這些記憶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一點。”

“和我詳細說說吧。”太宰治輕笑了起來。

……

兩人來到了大型球形瓦斯貯藏槽的上方，這是為了儲備都市瓦斯而設定在郊外的球形貯藏槽。位於其頂部的工作臺比城中心的高樓大廈都要高。視線幾乎能夠以水平同等高度看見遠方走動的魔獸的臉。

此時巨獸距離城市已經越發的接近。

“距離城中心被踩的稀碎，應該還有三十分鐘吧。”太宰看著那個巨大的身影，愣愣的說著。

“我們可看不到那副場景，在那個時候，要不是那個傢伙被揍飛，就是我們死亡了。”

中也嗤笑著，雙眼緊緊的盯著巨獸。

“我才不要，和中也一起殉情什麼的也太糟糕了吧，那我還是認真幹活吧。”

“那還真是不錯啊，我也沒打算死，還要比你先一步當上幹部，然後隨意使喚你呢。”

兩人即使是在這樣嚴峻緊繃的情況下，依舊有心情在這裡打鬧。

當然也有可能是太宰純逗中也。

“作戰已經記在腦子裡了吧。”太宰站在平臺上，原本穿在身上的大衣已經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大衣掩蓋下的身軀倒是意外的瘦小，沒有一絲一毫的肉感。

“那是肯定的。”中也毫不猶豫的回答。

高處的風十分的猛烈，吹鼓起他們的衣角，吹亂了他們的髮型。

太宰遞過來了一頂帽子。

“開啟中也‘門’的方法已經知道了。就是N所說的那句控制咒語——‘汝，容許吾陰鬱之汙濁，勿復吾之覺醒’。這樣封印的命令式就會初始化。雖然只靠這個還無法開啟‘門’，之後這頂帽子會幫你。”

中也拿過帽子，這是魏爾倫戴過的黑帽子，是蘭波贈送給他的禮物，內部埋藏著異能金屬。

當初在蘭堂被倆人擊敗了之後，這頂帽子被森鷗外賜給了中也。

但在某一天，魏爾倫偷走了它，現在，它又回到了中也的手裡。

只要有了這個，就能靠佩戴者，也就是中也的意志控制“門”，魏爾倫能自由地開啟“門”使用黑洞的力量，也正是因為他有這頂黑帽。

“很快就要到時間了。中也到時候就從這裡飛過去，到怪物的面前開啟‘門’，和那傢伙進行力量衝撞。”太宰一邊看著巨獸，一邊單手拿起無線電。“所以我差不多要給部下下達作戰準備的指示了……可以吧？”

“當然可以啊。”中也轉過頭看向太宰。

“你怎麼會這麼問。”

太宰沒有立刻回答。

那是一個可以說是相當遲疑的表情，是一個幾乎不會出現在太宰臉上的神色。

“你要知道……”他還是把話開了個頭，講了出來。

“有一個問題……即使這個問題並不是問題，也必須要跨越，但還是需要時間去考慮。”

“那是什麼問題？”中也看著太宰那副可以說是相當糾結的表情，催促著他。

“剛剛說的，開啟‘門’的控制咒語。我說過那是為了初始化中也體內的命令式而設定的東西對吧？”太宰不同尋常地壓抑著聲音說道。“要是使用了那個，過去寫入的命令式記錄也會被消除。也就是說……就算中也過去被使用過抹消記憶的命令式，它的記錄也會一起消除。”

“哈？”

“‘消除記憶的命令式’。之前也說過吧？判斷中也是不是人類，只有看有沒有抹消記憶的歷史記錄這一個辦法。……也就是說，”太宰露出了平時絕對不會對中也露出的眼神，認真的眼神。“要是使用了控制咒語，那中也究竟是人工造就的字串人格，還是普通的人類，確認這個問題的方法就都沒有了。——永遠都是。”

氣氛在這一瞬間凝固。

中也沒有再講話，風好像在這一刻都停歇了下來。

但太宰還是說了。

“魏爾倫會變成那樣，就是被自己不是人類這一詛咒折磨的。自己是不是人類這個問題，就是這麼嚴重的問題。”太宰掏出懷錶，看了一眼後繼續道。

“離作戰開始還能再拖延兩分鐘。我會命令部下待機。……你一個人稍微考慮下。我在這裡會讓你無法整理思緒吧。”

這麼說著，太宰轉過身，向著上下樓梯那裡走去，只留下中也。

太宰的目光注視在懷錶上。還有兩分鐘。

用來決定人生，這時間太過短暫了，但他沒有能力再給予更多的時間。

太宰的腦海內以極其驚人的速度，他開始構思向中也拒絕情況下的代替作戰過渡的措施。

六步之後，太宰來到了樓梯前。將腳放在臺階上，而後向下走去。

當他走下三級臺階時，背後傳來“咣”的一聲清涼的金屬音。就好像是用鞋底踹了一腳金屬板的聲音。

在理解了那是什麼聲音的瞬間，太宰猛地回過頭。

那屋頂上，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太宰有一瞬間的驚愕，隨即突然放緩唇角笑了起來。

“就知道耍帥。”太宰浮現出有些困擾卻又安心的笑容。而後向無線電發出指令。“中也出擊了，全員，準備戰鬥。”

……

就如同天空中飛翔的猛禽一般，中也操縱著重力飛速的前往巨獸的面前，他的手按住了帽子不讓它隨風飄舞。

中也又想起了他因為這件事而因此離世的友人。

是不是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中也緩慢的念出了那個句子。

“汝，容許吾陰鬱之汙濁，勿復吾之覺醒。”

靈魂是人類還是方程式又有什麼關係呢？

中也周圍的黑色粒子開始雀躍，舞動。

他的臉上爬上了咒文。

他將他的理智，都交由給了荒霸吐。

黑色的火焰憑空產生，像是臣服一般，圍繞在了中也的周圍，聚集的能量讓周圍的空間都開始扭曲。

在巨獸的前方，一個微小，但卻不容忽視的身影出現了，無視著空間與壓力的限制，就這麼漂浮在空中，盯著巨獸。

他尖嘯了一聲，緊接著就對巨獸發起了攻擊。

沒有什麼花裡胡哨的技藝，就是單純的肉搏。

中也率先動手，只見他以超越音速的速度，讓自己砸向巨獸，僅僅一擊，就讓巨獸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頭顱。

又是一擊，貫穿了巨獸的胸膛，在那裡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坑洞。

巨獸嚎叫著，腳底下卻是踉蹌了一步，半跪倒在地。

它張開剩下的大嘴黑色的軀體在活動著，翻湧著，修補自身。

同時在嘴中凝聚了一顆黑暗的重力球，直接對準中也發射了出去。

中也見此，手上也出現了一對黑洞，那是重力的凝聚體。

但是，中也舉起來的那個與魏爾倫曾經放出的東西不同。黑洞本身在超高速旋轉，因為旋轉，黑洞被撕裂成扁平狀，變成了纏繞光輪的橢圓形黑球。中也將旋轉的黑洞舉過頭頂，向迫近的重力球射了出去。

兩發相同強大的力量在空中碰撞，最後相互湮滅。

或許這就是魏爾倫想要告訴中也的，能力的真相。

兩個人的能量是完全相反的。

在碰撞之後，只會相互抵消，而不是融合起來產生更大的能量。

也就是說，中也的荒霸吐，是目前為止能夠消滅同是異能點的巨獸的唯一辦法。

而現在，巨獸與荒神的死鬥，開始了。

巨獸因為體型巨大，所以只能被小巧的荒神單方面毆打，但與此同時，中也的身體開始承受不住它的力量。

一時之間盡分不出到底是誰更悲慘一點。

對戰還在繼續。

巨獸的身邊開始圍繞重力球，這讓正在觀戰的太宰臉色一變。

那不只是重力球，每一顆都是之前發射的那種湮滅洪流。

很快，蓄力完畢，二十多條光帶一齊發射向中也。

他抵擋著，身前出現了一個迴轉黑洞，將攻擊盡數吸收進去。

中也忍耐著，他沒辦法躲開，只要離開了迴轉黑洞，中也立馬就會被這些光線給吞噬，即使是躲在黑洞的身後，中也的肉體也無時無刻不在被黑洞湮滅所產生的熱量炙烤著。

但洪流沒有停歇，它就像無窮無盡一般，沒有絲毫要停止的樣子。

直到它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了一朵火焰的花。

它的身體被巨大的爆炸震的一個踉蹌，湮滅的洪流也隨之關閉。

“第二班，射擊！”太宰的聲音從無線電裡傳來。“不要擔心打中同一個地方！總之舉起槍瞄準的人只要開槍就行！”

是黑手黨。

即使能量微小，但也會用自己微弱的生命去影響整個戰局。

巨獸被激怒了，它朝著他們聚集的地方，發起進攻，洪流掃射一面，黑手黨們還沒來得及發出悲鳴就已經化作了塵埃。

這次可沒有落櫻去替他們抵擋傷害了。

中也得到了空隙，他再此來到了巨獸的面前，朝著巨獸的胸口衝去。

荒神再次展現了自己的神力。

它凝聚出了一個黑洞，一直擴大，直到能夠籠罩下大半個巨獸的身影。

中也的背後再次生出了兩根黑色的重力控制棍。

那是荒霸吐的尾巴，漂浮在中也身後，彷彿像是一對翅膀。

黑洞又擴大了幾分。

中也將這個黑洞丟向了巨獸，光輪像是超新星一般閃耀，將巨獸的身體從內側一分為二。

比巨獸還要更加巨大，被壓得扁平的旋轉黑洞，和圍繞其一週的閃耀光輪。

這些照亮了夜晚的橫濱，在人們眼中刻下深深烙印。

“那就是荒霸吐……中也真正的姿態嗎。” 在地上抬頭的太宰恍惚地喃喃道。

倖存的人都盯著這個黑洞，對他寄予厚望。

能成功嗎？

事實告訴我們，能成功。

那光輪將魔獸擊潰，吸收了進去。這過程就像是正向的無限大與負向的無限大相互抵消一樣。

巨大的身體開始崩壞，它的肉體化為雪花一般的粒子，像是溫柔地飄舞的粉末一般向光輪中心流了過去。

巨獸就這麼，緩慢的消失在了大家的面前。

與此同時，吸收了巨獸全部軀體的黑洞也到達了它的壽命，最終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中也緊閉著雙眼，背後的雙翼緩緩消失，身形失去重力的支援，開始緩緩落下。

在快要落地的時候，太宰接住了他。

從倆人接觸的地方開始，異能開始發動，中也身上的咒文消散，最終，一切都歸於平靜。

“辛苦了，中也。”

他用只能讓中也聽到的聲音說著。

“我忘記帶鋼筆了，這次就先不在你的臉上塗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