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照片裡面,還有時萊。
他少年時候的笑容,在時萊的心中狠狠刺中他的心臟,那些老院長帶著他拍的照片,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還有老院長的樣子,照片中,他總是露出那些和煦的笑容。
還有一位時萊從沒有見過的女子,她很漂亮,眉宇之間,莫名的有些像沐恩。
……
喉嚨滾動,時萊內心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亦是想伸手觸碰那個時候的自己,怯生生地抬起微微顫抖的手,卻還是無力地放下。
“時萊。現在知道我為什麼還記得你了吧。”沐恩靜悄悄的站立在時萊的身邊,她的聲音很輕很輕。
明亮的展廳中,都是時萊數不清的記憶,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沐恩說的話。
時萊的腳步極輕,就好像是他害怕自己給整潔鋪滿瓷磚的地面給踩出動靜。
……
“我該走了。”時萊轉身,微微低下頭,對著身邊的沐恩開口道。
她真的很漂亮,時萊不敢看他,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眼神對視,他都會很快將目光撇開。
這個地方不屬於他,哪怕這裡都是他最為熟悉的記憶,不過記憶始終是記憶,人不能活在過去,時萊得向前看。
沐恩:“……”
“不要坐下來休息一會嗎?”沐恩開口,她的靈音好像也受到了時萊情緒的影響,變得有些低迷。
“這個地方不屬於我,我還是習慣我自己的生活。”時萊搖頭。
叮咚——————
沐恩的手機響了。
【帶時萊上來。】
“我哥他想看看你,要去嗎?”沐恩鎖住了手機,輕聲問道。
“不去了,我不認識他,謝謝你的好意。”時萊再次搖頭,朝著來的方向走去。
時萊還沒有走出展廳,一位壯碩的男子走了進來。
“沐總。”那人對著沐恩鞠躬,隨後叫停了準備走的時萊。
“柳總想請你上去,只是談談心,他說你應該很想見他。”
時萊停下腳步:“……”
我哪裡想見你了,我甚至都不認識你,還有,沐恩你的哥哥姓柳嗎?
這兩百塊錢真難掙,時萊本以為只是簡簡單單來看一下本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孤兒院,這兩百塊錢就到手了,看來是有些想多了。
“這位……先生,我可能不認識你們的柳總,也不是很想見到他。”時萊搖頭。
不會是真的想噶自己腰子吧?
“那是你和柳總的事情,和我沒有關係,我只是來請你上去。”男人腰桿筆直,說話也不帶著什麼感情。
時萊轉過頭,看著走向展廳休息區坐下的沐恩,吁了口氣,時萊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好。”
不是我要同意,是那兩百塊錢太多了,是的,是那兩百塊錢太多了,時萊找了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我在這裡等你。”沐恩臉上多了一些笑容,她安靜坐下後,看著時萊離開,又將目光看向了那些有著不少年歲的照片。
時萊跟著那位男子進了電梯。
“你們帝柳集團販賣器官嗎?”時萊常年混跡反欺詐APP,心中莫名有些緊張。
這男的看上去太壯了,他不能確保自己的打得過他,哪怕時萊當了兩年兵,只是這些年,他忙著送外賣,又當保安什麼的,很少鍛鍊過。
不……不是不能確保,而是根本打不過!
“販賣器官?不,我們是正規的公司。”男子搖頭。
“哦。”時萊鬆了口氣,他不知道為什麼沐恩不跟著自己上來。
心中有些煩躁,不過還沒有煩一會兒,電梯就已經到達了頂層。
偌大的辦公室,明亮通透,乾淨整潔,一位西裝男子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看著什麼。
“柳總,時萊來了。”送完了時萊,那位男子畢恭畢敬開口,然後乘坐著電梯下去。
“我應該說好久不見嗎?”男子沒有轉過身,只是站在原地開口。
他明明離著時萊有著十幾米的距離,說出的聲音卻是異常清晰的傳到了時萊的耳中。
聲音蒼勁有力,讓時萊微微有些愣神。
“額……柳總我們見過嗎?”時萊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他這種小人物,能站在帝柳集團的總裁面前說話,他都有些不敢想。
“過來。”男子還沒有轉身,只是平靜地繼續開口道。
時萊聽話地走了過去。
男子轉身的瞬間,時萊瞳孔瞬間顫蕩,須臾之間才重歸平靜。
這位時萊素未謀面過的男子,他的右眼周圍帶著恐怖至極的燒傷疤痕,沒有定力的人,看到這一副面孔,絕對會被嚇退三步,甚至嚇一個踉蹌都不是沒有可能。
除去疤痕的話,他的五官,又分明至極,稜角宛若刀削,面容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場。
特別是他的眼睛……時萊怎麼都不會想象到,一個人的一雙眼睛,能夠像是鷹眼一樣,銳利的幾乎能將人心中所有的想法都洞穿,直至捕捉。
沒讀過多少書的時萊,都能想到一個詞來形容他的眼神。
鷹視狼顧。
“嚇到了嗎?”男子嘴角微微動了動。
“沒有。”時萊下意識搖頭。
“柳青山,青蓮的哥哥。”柳青山再度出聲,他都沒有打量一番時萊,就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示意時萊坐下。
“青蓮?”時萊一頭霧水,媽喲,真不會是要噶我腰子吧,這柳青山的氣場太過於可怕了,時萊都不知道等會打起來,他能不能打過這傢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跑掉,這可是三十二樓啊。
“柳青蓮,後來改名為沐恩。”柳青山坐在了時萊的對面解釋道。
“哦。”時萊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好說了一聲哦,又感覺有點敷衍。
“孤兒院被政府通知拆除之後,你都在做什麼?”柳青山似乎絲毫不在意時萊的回答,他只顧問自己的。
時萊動了動嘴角,開了口:“翻垃圾桶撿破爛。”
“……”柳青山絲毫沒有動容,只是沉默了一會,繼續問道:“院長呢?”
“……”內心深處的記憶被翻出來,時萊總感覺有些窒息,只是他凝了凝心神,開口道:“他總是咳個不停,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也沒有工夫管我,除了能給我一個住的地方……院長還告訴我,他已經不能給我提供食物了,要我自己去想辦法。”
“再後來呢?”柳青山不為所動,繼續問道。
“院長告訴我,等我滿十八歲,就去當兵,也讓我攢些錢置辦身份證。”時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答柳青山的話,就好像這一切,莫名的有些自然。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柳青山出聲。
“當兵時,部隊發了手機,我也買了一張卡,將手機號碼郵寄給了院長,讓他有什麼事情給自己打電話,當兵剛滿兩年,我就收到了醫院的電話,院長他已經不行了,我就回來了。”
“院長他死了是嗎?”柳青山的聲音這才有些動容,還帶著一些嘶啞。
“我回來只照顧了院長半個月左右,他就死了。”時萊點頭。
柳青山抬頭:“這三年你都在幹什麼?”
“跑外賣,當保安,還錢。”
“還錢?”柳青山有些訝然地看著時萊,他不知道時萊要還什麼錢。
“給院長買墓地的錢。”
“……”柳青山再度沉默須臾,開口道:“錢還完了嗎?”
“一年前就還完了。”時萊點頭。
“那應該你的穿著不應該如此……樸素。”柳青山打量了一番時萊的穿著,再度開口。
“沒錢買。”
“院長墓地的錢你不都還乾淨了嗎?”柳青山不能想象到時萊為什麼還能沒錢,買房了?買車了?看時萊這樣子也不像。
“後來掙的錢都捐出去了。”時萊的回答極其簡單。
柳青山:“……”
“都這樣了,你還想著別人?”時萊簡簡單單的話,讓柳青山感受到了這麼些年來,從沒有感受到的沉默。
字字平平無奇,卻又像是掀起了晨鐘的浩鳴,震耳欲聾。
“我都已經這樣了,要錢沒用。”
青蓮記了你這麼多年,他的確沒有記錯人,還有……
“跟我來吧。”柳青山從辦公桌前站起,朝著一處走去。
時萊有些奇怪的看著柳青山,他不知道柳青山想帶自己看什麼,卻還是跟了上去。
磨砂玻璃門被開啟。
時萊這才看見了這間單獨明亮的房間有什麼。
一個擂臺。
自由拳擊的擂臺。
一些衣服被柳青山丟到了時萊的身上。
“換好。”
…………
跟隨柳青山的指引,時萊前往了更衣室,換好衣服。
另一間更衣室,柳青山也換好了衣服。
所謂換好衣服,就是赤裸著上身,下半身穿著短褲,赤腳。
這位柳青山,穿著西裝的樣子,時萊真的沒有感覺什麼,但是當他赤裸上身的時候,那些肌肉沒有用力都露出了極其誇張的線條。
時萊反觀自己,當初在部隊鍛鍊的身體,那種和柳青山差不多的肌肉,早就消失不見。
“自由搏擊會吧。”柳青山拉下圍繩,登上了擂臺。
時萊:“……”
自己開始就在胡思亂想要和他打一架,沒想到真的要打一架?
不用這麼靈驗吧,阿門……
時萊上了擂臺。
等待他的,是一場勢不均力不敵的自由搏擊,柳青山似乎在讓著時萊,又像是在等待時萊熱身。
三分鐘後,時萊就已經氣喘吁吁,而這個時候,熱身才結束。
……
……
時萊有些發懵,他的脖子被柳青山死死鎖住,一條腿也是,他無力掙脫,一張臉在窒息的情況下迅速地漲紅。
“放開……我!”時萊瞳孔驟縮,他說話都極致吃力。
“為什麼要放開你,你自己不該爭取嗎?”柳青山的語氣完全沒有了開始與時萊交談的那種隨和,有且有的,無情的絞殺和陰冷。
“放開我!!”時萊猛烈地用手肘打著身下柳青山的胸口。
咚咚咚…………
沉悶的聲音從柳青山的身體中傳出,可是他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手中的力道還不斷地在加強。
“呃……啊!”時萊不知道柳青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這一副架勢,完全就是要致自己於死地!!
時萊猛烈地掙扎,手臂上的青筋爆裂地鼓起,他緊咬著後槽牙,恨不得要用手肘打碎柳青山的胸膛!!
自己和他到底有著什麼仇?他時萊都不認識柳青山,為什麼他還要這樣??
“用力點!!”柳青山發出悶聲,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的鎖喉和鎖腿,幾乎讓時萊就像是一條被捆綁起來的魚,猛力震顫都無法掙脫開!
“你@#¥@放開我!!!!!!”
口水從時萊的牙關中噴出,他眼瞳猩紅,肘擊也越來越猛烈。
“話誰都會說,能否掙脫,只看你自己,沒有人會來救你,沐恩她不會上樓的!”陰狠的聲音從柳青山的口中再次傳出,他常年鍛鍊,體質比三年沒有鍛鍊過的時萊,強得不是一星半點。
這人絕對是想噶自己腰子!!!
無名的怒火從時萊的心頭猛然升起,這麼大的公司,一位總裁,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想給自己的腰子噶了……
他肯定是知道自己無依無靠,所以才會這麼做,反正沒有人關心他,消失了也不會有人知道,自己這種人,是最好下手的,等腰子被噶了,就會被送到緬甸……
不!!
該死的,為什麼這三年要缺少鍛鍊!
一定要掙脫他!
一定要!!
一定!
!!!!!
“呃啊啊啊啊啊啊!!!!!!!”
撕破喉嚨的怒吼從時萊的喉嚨中傳出!隨著極致的嘶吼咆哮下,時萊身體中,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咔嚓——————
極其清脆的聲音從時萊身下的柳青山胸膛傳出,他的一根肋骨,被時萊的肘擊硬生生打斷!!!
時萊脖頸上死死鎖住的手臂,終於垂放了下來。
那種強烈到馬上要窒息的感覺瞬間褪去,時萊猛然吸氣,帶著他口腔中的口水一同吸進了肺裡。
“咳咳咳……嘶……嘔……”時萊滾到了擂臺的一旁,開始猛烈地咳嗽。
口水吸進肺裡帶來火辣辣的疼痛。
劇烈的吸氣,讓時萊的胸膛高高的鼓起,然後又猛然收縮,如此劇烈之下,讓人看到,會覺得時萊會因為自己的呼吸而撐破胸腔。
……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時萊看著躺在擂臺上的柳青山,氣喘吁吁的開口道。
“你想噶我腰子???”時萊極其氣憤地補充。
“你都這樣了,要錢沒用。”柳青山撐著身體坐了起來,他目光陰沉地看著時萊,銳利的目光,看得時萊完全不敢與之對視。
時萊瞬間愣住,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這句話是柳青山問他的時候,他的回答,就在柳青山的辦公桌前。
“你都這樣了,說的是怎麼樣?”柳青山褪掉拳套,聲音嚴肅至極,還帶著那種不可忤逆的質問。
時萊撇開目光,喉嚨輕微滾動:“……”
只是略微急促的呼吸,讓他有些侷促。
他不是噶自己腰子的,似乎是對自己那句話的不滿。
“廢人一個?”柳青山逼問。
時萊:“……”
“沒有教養?”柳青山的話字字誅心,說得時萊窘迫不知道該幹什麼。
時萊:“……”
“沒有學歷?”
時萊:“……”
“那我鎖住你的時候,為什麼還要掙脫開?直接死去,不正合你意?反正你都這樣了。”柳青山的眼瞳,恨不得將時萊洞穿,他的瞳光,就像是射出了無數的刀片,將時萊滿身是汗的面板一塊一塊剜去。
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直擊靈魂深處的言語,絲毫不帶任何的掩飾,字字如同悶雷,在時萊的腦海中迴盪著。
時萊不知道說什麼,眸光也不知道該看哪,甚至都有些失去焦距:“……”
“反正你都這樣了,無依無靠,無親無故,撿了六年的破爛,苟且偷生又有什麼意義?直接躺在大街上,被車撞死?一了百了,反正都這樣了,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別?”柳青山的痛批,罵的時萊臉皮一直在輕微的抽搐著。
“找不到活著的意義,你還活著幹什麼?全世界有這麼多人,死你一個不少,那你還活著幹什麼?自己都成這樣,還想著救助別人?收起你那悲天憫人的心吧,你能救多少人?”
“你捐的那些錢,又有多少,能夠落入在哪些窮人的手裡,你知道嗎?”
“你自己都這樣了,要錢沒用……呵呵,自憐清高?”
“有這些錢,不知道讓自己多學習一些東西?欠缺的教育,不能夠後來補嗎?成人大學是幹什麼的?”
“你不是在救人,你是在自己放棄自己,而你還以為,你真的有在救別人,愚昧,手機是用來幹什麼的?刷沒意義的影片?看那些供人娛樂的消遣?”
“撿了那麼多年的垃圾破爛,都沒有讓你明白,你自己該走的路?都不能讓你知道,你以後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你現在看似在上班……其實和你在撿破爛養活自己,又有著什麼樣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