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宋瓷搖頭。
“不是克隆人,是所有實驗體。我代表的是他們,如有必要,也可以代表感染的那些人。”
“什麼?”
這完全超乎了李舸的預料,他們的a計劃是談判,是拉攏。b計劃是強行拉攏。
宋瓷和他談的,卻是喪屍與克隆人實驗體與人類這種宏觀課題。
李舸要的是資源,宋瓷談的是人權。
不,或許是屍權?或者是克隆人權利?不,也不對……
李舸腦子亂成漿糊,他意識到,這不是他自己,不是身後的組織可以直接應承下來的事。
這是全人類的事情。
“你能給我們帶來什麼?”去他媽的,玩政治的人心都髒,李舸覺得自己髒死了。宋瓷說的和他心裡盤算的,完全是兩碼事。
他甚至想象不出,宋瓷是怎麼有勇氣代表實驗體,代表……感染者的。
李舸腦子裡一根弦緊繃著,努力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要想太多,要剋制。可他無法抑制自己狂跳的心臟。
到底是有多膨脹,才能說出這番話?
就憑佔地面積25平方公里的安全區?就憑區區48個人?
憑什麼?
李舸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他意識到,之前的AB計劃,是多麼的卑劣。
到底是哪裡來的底氣?哪裡來的勇氣?
宋瓷看著表情有幾分呆滯,目光空洞,明顯大腦在飛速運轉的人,說道:“我們目前的實驗進展緩慢,需要更多人力。實驗也需要足夠的樣品。如果你們願意求同存異,可以合作。”
【宿主,你居然要找人合作?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001發現宿主最近真是越來越奇怪了,這不是自家宿主一貫的作風。
“恕我直言,W區人手比我們多,如果只是出於人力方面的考慮,他們更適合合作。”李舸不敢相信,這好處能憑空落到他們頭上。
天上不一定掉餡餅,但有可能掉導彈。
“根據目前掌握的資料,W區內耗嚴重,資源存在浪費,階級分化明顯。二十幾個安全區,如今大半都在W區掌控之中,美其名曰,基地。就目前來看,W區的行為方式,不適合人類發展。
“我這邊知道的資料是當前人類數量不足浩劫前的3%。再這樣下去,人口會更少。沒有人,任何計劃都是高屋建瓴。”
李舸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任何話。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煙盒,小心翼翼取出一根菸,又掏出一枚煤油打火機。
咔吧。
藍色火苗點燃這根菸,李舸用力吸了一口,後知後覺道:“不介意吧?”
無論介不介意,他一口氣已經抽掉了三分之一菸草,說話間,煙霧從口腔和鼻腔逸散出來,雲山霧繞,難見真容。
他的臉隱在煙霧後,一雙眼裡滿是滄桑。
宋瓷搖頭。
看得出來,這人很焦慮。就像她坐在屋頂啃過期的棒棒糖一樣焦慮。
“是0.8%,70億和五千六百萬。有的統計學喜歡用千人計數,那就是五萬六千。這個人口數量,比不上浩劫前的一個小國。”
說完,他又抽了一口煙。
午時日過半,光線強烈。香菸那一豆紅光,如同舊時廟宇裡插著的香,忽明忽暗。
三口之後,這根菸只剩下菸屁股。李舸抬腳,將菸頭在鞋底按滅,又小心翼翼把菸嘴塞進口袋裡。
“見笑了,物力維艱,濾嘴生產成本太高了。這也要回收。”
沒有足夠的人口和安穩處境,工業體系分崩離析,原本習以為常的物品,如今製造成本高昂。
“危急存亡之秋啊。”男人一聲三嘆,花白的頭髮在陽光下顯得越發滄桑。
“下山,細談。”
忽地,這人頓了一下,帶著幾分不好意思道:“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今年二十八。我說這個,是想告訴你,我的話語權不大,只能做個傳聲筒。”
“二十八?不是六十八?”宋瓷驚了。
她差點以為對方六十八,這人實在是滄桑了點,長得太著急。
“少白頭!”李舸破功了。
“臉上的褶子呢?”
“早年沒日沒夜做實驗,紫外線環境多。”
“奧。”宋瓷不信,這人看起來真的不像二十八,這個狀態,說四十八歲說不定都有人信。
回到實驗基地,兩人關起門詳談,那七十多個人沒事幹,又不好意思吃白食,就跟著基地裡的人一起幹活。
實驗室的事情他們做不了,但幫忙改個水溝,刮魚鱗,曬被子還能能做的。
給山楂大棗去核,給兔子剝皮,清洗寬大的箬葉。這些活是他們平時很難接觸的,覺得新奇。
元旦揹著箬葉回來,看到一群穿著軍裝的人在水池邊忙碌。他歪了歪頭,把箬葉丟給他們,去廚房搬了一大盆泡好的糯米,開始手法生疏包粽子。
按照浩劫前的農耕時期紀年方式,現在是五月。
元旦從書裡看到說五月是惡月,五月五端午節要吃粽子,賽龍舟,佩香囊,喝雄黃酒。
他不理解,但他想過節。
實驗基地裡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會如何,便想著過個端午,儘管他們幾乎已經記不得這個節日如何度過,只能從以前的書籍裡找到隻言片語。百年浩劫,摧毀了太多東西。
儘管昨晚月上中天,圓月如銀盤。但這不影響他們今天過端午。
與時間無關,與心態有關。
去湖邊捕魚的人拖了一網兜大魚,挑挑揀揀選出個頭中等的用來製作烤魚。炭是冬天悶燒出來的,三年的手藝,去年這一批炭是做得最好的。
依山傍水,捕魚伐木,量入而出,斟酌使用。
胖子踩著老式縫紉機,努力趕製小布袋。流明在旁邊,往布袋子裡塞艾草和驅蚊的草。天然雄黃是一種硫化物礦石,E區沒有,而且實驗室不願意合成那玩意兒。
雄黃酒劃掉,換成米酒。
所有人都很忙碌。
就連給狗子編麻花辮的元宵,手裡的繩子也被人換成了五彩繩。
節日早已遠去,但他們現在想要一點儀式感。
他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