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應沉溺於仇恨,終身與殺戮為伴,卻因一介凡夫柳荀楓而捨棄所有。”
白葉言的綠眸深邃如謎,聲音寡淡,”蕭琰,本座對你倍感失望。”
“失望?”蕭琰神情一滯,轉瞬悟出什麼道理,咧開嘴,笑意不達眼角,“原來如此,原來就是你啊,心魔。”
天地萬物,相由心生。諸如椅子的誕生,源於有人渴望靜坐;美食的繁多,源於人們對味蕾的探尋。這些皆為心想事成的實證。
然而,人心變幻無常,嫉妒如魑魅附體,讓人萌生剝奪之念。一旦念頭失控,便如同開啟了萬惡之源的魔盒,戰爭、搶掠、殺戮紛至沓來。而這所有的悲劇起源,僅僅只存一念之差。
“而你,便是那無數人類的惡念所化,無情無義,善於見證人類相互廝殺,硝煙四起,血洗蒼生的末日景象。”
所以他不單單只是蕭琰的心魔,亦是成千上萬人民的心魔所化。
“沒想到現今朝代,還有人知曉本座的存在。”
自上古便潛伏於人心之中的心魔。
白葉言張開魔爪,手裡的黑霧纏住了蕭琰,“我那個‘分身’在北麓守了六百多年,結果不小心收了個不孝徒弟,差點兒攪了本座的好事。不過沒關係,沐娘已經把他送出京城了,這一次,無人能撼動你的信念。”
阿梨不解白葉言所謂的“分身”是什麼意思,難道自開國以來便勝任國師之職的白先生,非現在這個人?
陡然間,白葉言的話又翻起兩年前的記憶,那時候她聽沐娘說,沐娘出身奴籍,為擺脫卑賤身份,受一貴人之託,圖謀加害那襁褓之中的嬰兒——柳荀楓!
阿梨驚得捂住嘴巴,“原來沐姐姐說的那個貴人就是你!”
愣了幾秒鐘,她趕緊撿起地上的朱木板子,想阻止他對蕭琰施展啥怪咒。看著蕭琰抱著頭,在地上疼得打滾,阿梨覺得人還挺可憐的。
板子還沒碰到,她就被白葉言周身散發的真氣所彈開。
阿梨扶牆爬起來,嘴角溢位絲縷血跡:“你到底想對陛下做什麼!”
“自然將他內心的憎恨放大至極限,催他盡情反擊,將那些曾侮辱他、欺凌他、陷害他,乃至戕害他上官家族及燕林城百姓的惡人,一個個下墜十八層地獄……”
“…至於你,知道的太多了。”
風起蕭瑟,搖曳枯草,柳荀楓於一棵古樹之下,靜靜聆聽阿梨陳述所見所聞,內心繁雜,百感交集。
“柳太醫,你的師傅是人們的心魔所化,是惡的來源。他對幾十年的故交太皇太后都能如此痛下殺手,更別提他親手帶大的你們。”阿梨知道他不願相信,卻試圖勸說他不得不信。
“信與不信,取決於我心,你只需傾訴你所瞭解的事實。”
柳荀楓言罷,阿梨輕嘆著續道:“你師傅曾因我下水救過他的‘分身’,饒我一命。隨後,我回到太醫院好幾天心神不寧,足不出戶。你的另一位師傅,布老太醫見我近來鬱鬱寡歡,心生憂慮,便欲帶我外出散心。”
“在那之前,布老太醫須至皇宮,為太皇太后送上親手熬製的補藥。”
“途中,他察覺宮中侍衛慌亂不已,詢問之下,才得知陛下失蹤。布老太醫也一陣驚惶,怕什麼來什麼,皇城突然內亂,好幾侍衛扭打廝殺再一起,然而宮外就更亂了,奇拉爾族群大軍突襲,城門破,百姓亡。”
“布老太醫憂慮太皇太后安危,於是攜我一同前往‘太清宮’。恰好目睹太皇太后腳下倒臥數名影衛,那些影衛應是陛下部署,護衛太皇太后的吧。而太皇太后目光如炎,正凝視著一株彷彿歷經千年之久的蒼天古樹……”
古木蔥蘢間,紅白輝映的杏花盛宴綻放,滿院芬芳,恍若仙境般的庭院之外,戰火硝煙瀰漫,喧囂混沌,如同紅塵噩夢。
其絢爛的花樹之巔,悄然吸納著來自四方的烏黑細長煙霧。仔細端詳,花枝上面,屹立著一位神秘人物,好似攝取眾生的陰暗氣息。
布老太醫一看,這不就是他幾十年前一起並肩作戰的夥伴嘛,心裡想著,白葉言怎麼跑這兒來了,而且感覺他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太皇太后並未朝這邊投以目光,而是瞋目怒視,緊握長槍,威儀十足地發出警告:“朱雀使者!如若再不收手,哀家便要代軒轅帝清除你這離經叛道的孽障!”
“孽障”一詞,伴隨著長槍擊地,磅礴氣勢,震撼人心。
在旁人眼中,太皇太后威風八面,面對異類,威脅手段並不奏效。
“李將軍,你若與這批暗衛逃離皇宮,前往蕭琰為你安排好的世外桃源,盡享清閒之樂,倒也愜意無邊。何故在本座進食之際,駐足不前,如此行事,可是頗具風險的。”
聞訊之後,太皇太后皺眉好似頓悟,顫巍巍指著那些來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細長黑霧,雲捲雲舒圍繞著他,她內心深深刺痛
“你指那些濃重的黑霧是你的食物?”
“不然本座吃什麼。”
“好!哀家問,你答——那些是不是吾國百姓和衛國捐軀的人們當下所匯聚的“驚懼哀怒”之氣?你在吃他們的負面情緒!”
“然,尚不止此,”白葉言雙手負後,足下一根柔美的枝條,猶如蛇身靈動延伸至大地。
他的面容古井無波,徐徐靠近太皇太后。
“當奇拉爾大軍橫行皇城之際,他們心中便會不斷湧現狂熱的激情與貪婪的惡念……”
太皇太后懂了,人類陰暗面的種種,皆是他源源不斷的能量之源。
對他來說,就如同日落而息,人面日常三餐,視為理所當然。
太皇太后如遭抽取筋骨之痛,頭昏腦漲,眼冒金星,腳下失衡,幾欲倒地,卻又被人悉心扶起,那援助之人正是阿梨。
而太皇太后身前也多出一道身影,那是布老太醫。
“好好好,老夫算是看明白了。昔日軒轅帝選中吾等為堅實後盾,乃是對吾等深信不疑。而你!”
布老太醫兩指驟然併攏,猶如秋日寒風中蕭瑟搖曳的枯葉,顫顫巍巍地指向白葉言。
“從始至終都在捧場做戲!你他媽壓根就沒有將我們視為同道!更無真心善待身畔之人,包括我們共同的愛徒柳荀楓!”
“還有!”
布老太醫望了望身後,太皇太后心力交瘁的捂著胸口,要不是阿梨在旁邊扶著她,她早跌地上了。
他暴喝:“你怎能辜負太皇太后對你的好!自你離京數年,百姓們逐步將你視為誰虛構出來的人物,唯有太皇太后牢記你之名…”
“五十年華,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