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瑤聽著老夫人慈愛的話,滿面恰到好處的微笑,既有對親人的期待,又有初見親人的陌生,唯獨沒有一絲對高門大戶的膽怯。她站起身,便按照老夫人所說,挨個兒行禮認識,道:“見過……母親。”
這一聲母親,沈若瑤喊出時依舊忍不住艱難。前世在侯府三年啊,母親好不容易見她一次,卻永遠都是訓斥她丟人現眼,仇恨她為什麼要出現害得沈嫣處境尷尬,轉頭就給沈嫣送好東西彌補,卻從來沒有發現,沈若瑤這個親生女兒住的地方,還不如沈嫣身邊的一等丫鬟。
滿心期待從熱情到失望,再到絕望,沈若瑤終究無法像女兒一般真熱情地喊出母親這兩個字。
孫妍別過臉去,看向身旁楚楚可憐的沈嫣,不冷不熱道:“嗯。”
老夫人臉色便不好了,涼涼道:“大兒媳婦,若瑤可是你親生女兒啊。”
“老夫人……”孫妍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老夫人立即揮手,將屋內所有下人盡數趕出去,好笑道:“怎麼?我接若瑤回府認祖歸宗,讓你不滿意了。”
“兒媳不敢。”孫妍嚇得立即跪地認錯。兒媳婦敢不滿意婆婆?這乃是忤逆,不孝可是死罪,任憑孫妍平時多厲害一人,如今也不得不在婆婆面前低頭。
屋內眾人頓時大氣也不敢出,紛紛低頭裝作自己不存在。而沈若瑤則是微微低著頭,看不見臉上的任何情緒。
沈嫣見老夫人明顯不滿母親,想到自從身世大白後,老夫人對自己明顯冷淡了一些,如今,親自派人接回那個鄉野丫頭,又是親自帶著從正門進入,如此,自己以後如何在沈家立足啊?
“母親。”沈嫣眼圈泛紅,道:“我知道,事情該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我、我終究不是沈家人,我現在就走,求母親,老夫人,保重好身子。”丟下話,沈嫣扭頭哭著就跑。嚇得孫妍離弦之箭般衝上去抱住沈嫣,母女兩人抱頭痛哭。
瞧見這母女情深的一幕,沈若瑤心中仍舊難受。從有記憶開始她就遭受著養父母虐待毒打,說不渴望真正的親情是不可能的。重生一世後,她理智上雖然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無法擁有親情了,但心中難免還是有一絲渴望。隻眼前孫妍抱著沈嫣痛哭,一副被自己欺負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將初來乍到的自己逼到最尷尬的地步。
但!
沈若瑤眼底一抹冰冷嘲諷一閃而過,抬起頭時,一張嬌花般的小臉上只有茫然,道:“為什麼三姐姐要走啊?不是說三姐姐和我是雙胞胎嗎?”
痛哭流涕的孫妍和沈嫣同時一怔,驚訝看向不諳世事的沈若瑤。
老夫人眼底湧上一抹滿意,笑道:“大兒媳婦,既然你不願意承認嫣兒和若瑤是雙胞胎,那就將真正的身份公開好了。”
“老夫人,兒媳婦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孫妍心中急了,若是真相公開,那嫣兒就成奴才之女了,不情不願道:“兒媳婦只是……只是怕嫣兒受委屈。”
“啊?”沈若瑤驚訝道:“原來,我回來是讓三姐姐受委屈啊,那、那我走。”丟下話,沈若瑤決絕衝向大門口。她知道,自己走不掉的。沈嫣有孫妍留,她自有老夫人留。若非老夫人下定決定,又為何老夫人要派心腹嬤嬤親自去接她回府呢?
果然,下一瞬——
啪——
老夫人手掌狠狠拍在紫檀木桌上,嚇得一屋子女眷急忙誠惶誠恐跪下,就連沈若瑤也忙跪下。
“我知道,我這個糟老婆子礙人眼,你們一個個出身顯赫,雖是兒媳婦,但誰能真正將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裡?心中只怕恨不得我早點死了,別礙你們的眼!”老夫人氣得臉色通紅,一群孫女急忙說‘請老夫人保重身子’。而孫妍,更是跪行到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兒媳婦怎敢啊?兒媳婦日夜求神拜佛,只求老夫人身體康泰,長命百年呢。”
“呵呵。”老夫人冷笑著瞧向腳前做小伏低的兒媳婦,嗤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老婆子說的話還有沒有人聽了?”
無錯書吧“兒媳婦聆聽婆婆教誨。”孫妍恭敬道。
“我哪裡敢要你聽我的教誨啊,是我這個老婆子聽你的教誨才對。”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嚇得孫妍急忙磕頭,道:“兒媳婦知錯,求老夫人寬恕。”
跪在門檻內的沈若瑤靜靜瞧向婆媳爭奪的戲碼。這就是孝,婆婆對兒媳婦,如同父母對兒女一般。就像在鄉下莊子,自己被父母虐待毆打到好多次昏死過去,但也無人會說父母一句不對。因為父母就是打死子女也沒錯。這就是孝,有這個身份的天然優勢在,孫妍就是再厲害,在老夫人這個婆婆面前也是老鼠見到貓。
孫妍已經磕了二十個頭仍舊不停,額頭已出現一片烏青,但屋內卻無一人開口求情。
婆婆教訓兒媳婦天經地義。
老夫人看也不看孫妍,反而衝沈若瑤招手,慈愛笑道:“若瑤,過來。”
“是。”沈若瑤站起身走過去。老夫人拉著她手,掀開袖子,將她雙小臂露出來給眾人瞧。
屋內除了孫妍,眾人紛紛起身湊過來瞧沈若瑤小臂上的疤痕。
“哎呀,怎麼這麼多傷疤啊?而且還新舊都有,我的天啊,我可憐的侄女啊,你這些年過得是什麼樣豬狗不如的日子啊?咱們家就是對下人也沒這麼狠的啊。”三夫人聞玉貞拉著沈若瑤雙臂抹淚。
老夫人掃了眼落淚可憐的三兒媳婦,知道她壓根兒不是同情沈若瑤,不過是為了給大房難堪罷了,但眼下是要壓制孫妍,故而老夫人也就裝作不知,順著話道:“這還只是小臂上了,身上其它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傷疤呢。”
沈若瑤看向憐憫她的三嬸子,前世的三嬸並未對她表達出善意,在她形同軟禁的那三年裡,三嬸更是從未關心看顧過她,故而此刻對她的憐憫同情,也不過是給大房難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