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給高思鳴打電話的時候，是12號的9點多。

已經陷入血薔薇魔怔的李楠，並沒有聽出高思鳴話語中的寒意，更沒有感受到電話那頭高姿敏的恨意。

當李楠趕到醫院時，迎接他的，不是別的，正是眼中高思鳴迅速變大的拳頭。

被高思鳴一拳擊倒，李楠還沒有反應過來。

“高哥，你為什麼？”

“為什麼？蚊子躺醫院整整一天了，你才想起來過來看她嗎？”

李楠站起身，努力解釋道，“高哥，聽我說，你有危險！”

“啪！”

這一巴掌，是高姿敏給的。

“小雯已經這樣了，你居然還在關心我弟？”

門口的鬧劇，病房裡的毛青蘭並沒有在意，此刻，她緊緊握著女兒的手。

不僅是手，她的心裡，她的腦子裡，只有病床上的女兒。

算起來，這種感覺最近出現的一次，還是在三十多年前，她的男人秦建國去而未歸那個晚上。

至於女兒的這個男人，腹中孩子的父親？

那是誰？

呵呵，毛青蘭不在乎！

漸漸的，毛青蘭的目光開始收縮，她的眼裡，只剩下秦雯的模樣。

是的，只剩下秦雯，其他東西，她都看不見了。

毛青蘭，愛女心切，最終導致了心理性的失明。

毛青蘭的病化，門外的三人並沒有發現。

好在，李楠捱了一拳和一巴掌之後，總算是清醒了。

高思鳴姐弟的怨氣也稍微發洩了一些，都有了起碼的耐心，聽著李楠解釋自己一天以來的心路歷程。

“也就是說，血薔薇最後的故事並沒有結束，我弟弟還有危險？”

李楠沉重地點點頭，“應該是！這最後的轉運紋身，其實故事裡的他，應該是她，是血薔薇！”

高思鳴面無表情，心裡卻是樂開了花，狗蛋說道：“李傻子不是傻子，是腦洞超人啊，他的這個分析，我也沒有預想到啊！”

高思鳴在腦中回覆道：“是啊，雖然我們沒有料到秦雯的自殺，可是，李楠的這個想法，完美地幫我們堵住了剩下的紕漏，剩下的事，就簡單得多了。”

“兩個弟弟，你們真的好壞哦！”

“我們只是自保而已！”

事發整整一天，這是李楠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妻子。

秦雯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像極了傳說中的冰山女神。

李楠雙膝跪地，握住秦雯的另一隻手，“秦雯，你累了，好好睡一覺，睡飽了就醒過來！我們的孩子還在等你！等媽媽！”

看著秦雯手腕上包紮好的紗布，李楠淚水又不住的滴下。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僅存的目光裡，出現李楠這個廢物的身影，毛青蘭心情很不好。

只是她也不好得趕他離開，那就自己離開片刻。

“你們陪著秦雯，我出去走走！”

毛青蘭藉著眼中最後殘留的光線，蹣跚往外走去。

“阿姨，我陪著你吧！”

高姿敏看出毛青蘭的狀態不好，可是毛青蘭卻不領情，甩開高姿敏攙扶的手臂。

“不用，我還沒老到那個地步！我自己出去散散晦氣！”

之後，高思鳴姐弟也暫時離開病房，把空間留給這對苦命的情侶。

走廊上，高姿敏質問兄弟，“弟，前久你出事了，怎麼不告訴我！”

昨天高姿敏聽到秦雯出事的訊息，第一時間趕來醫院陪著秦雯。

在醫院裡，遇到以前高思鳴的主治醫師，這才知道不久之前，弟弟小腿受傷的事。

“姐姐，我現在不是沒有事嘛，不就是破了一點皮，沒事的！”

“破了一點皮，那你杵柺杖幹嘛！”

“嘿嘿，裝帥啊！”

“坐著別動，姐姐看看怎麼樣了！”

“姐，真的好了！”

小腿的肌肉貫穿傷，才一個月時間，自然沒有好全。

只是已經不用每天換藥，只用按時塗抹一些消炎藥就好。

至於柺杖，本來是準備給李楠一下的，最終忍住了。

看著弟弟腿上結疤的傷口，高姿敏眼淚又開始落下，“弟弟，你老實告訴我，霍侯明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像李志鵬那次一樣？”

“姐姐，這只是個意外，誰知道霍侯明這個孫子這麼喪心病狂啊！”

高姿敏緊緊盯著高思鳴眼睛，卻沒有感覺到一絲變化。

“狗蛋，以後無論做什麼，都要注意安全，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姐，過幾天我陪你回櫻花都吧！等這邊事了，我再回來！”

高姿敏破涕而笑，“好，回家，姐給你做好吃的！”

“天冷了，吃火鍋吧！”

……

好事不成雙，禍事不單行！

毛青蘭沒有再回來，準確來說，毛青蘭沒有再走進過這間病房。

因為她的屍體，在第二天中午，在醫院邊上的宏河支流被發現。

死因是溺水而亡，有充足的監控證明，昨天中午10點左右，毛青蘭獨自在河邊晃悠，然後不小心掉進宏河支流中。

當時周圍沒有人，河水不急，只是水深岸陡，落水後的毛青蘭，掙扎了幾次，沒能再爬上來。

影片監控中，可以清晰看出來，老太太似乎眼睛不太好，橫亙在前邊的障礙物都看不見，都是多次撞到了才知道。

看著老岳母最後的影像資料，李楠已經心痛到毫無知覺。

人生之不幸，還有甚者嗎？

短短兩三天裡，老岳母已經躺在了冰冷的停屍間。

妻子已經躺在孤單的病床上，尚未出世的孩子，躺在她母親沒有靈魂的身體裡，生死未知。

李楠的心，已經陷入無盡的寒冰深淵。

現在，唯一支撐他的，就只剩下抓住血薔薇的執念，深深的執念。

血薔薇，這一切都是血薔薇造成的！

沒有血薔薇，他即將成為一個平凡的父親！

血薔薇！

我要你死！

給病床上的秦雯整理好容妝，李楠轉身離開病房，繼續返回安定司工作。

離開的背影，沒有注意到，秦雯眼角，滴下的晶瑩淚珠。

這是天使的眼淚。

喪事從簡，毛青蘭13號落水身亡，15號就已經火化，入土為安。

這一天，天氣陰沉，和一身玄衣的李楠的心情一樣。

給老岳母獻上一束潔白的菊花，李楠低聲說道，“媽，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秦雯，沒有保護好我們未出世的孩子，更沒有照顧好您！”

“您泉下有知，請一定看著，有朝一日，我必將親手抓住血薔薇！血債血償！”

辦完喪事，李楠明顯瘦了一圈，熊司傅本來打算讓他注意一段時間，好好恢復恢復。

可內心充滿了無盡執念的李楠怎麼可能同意？

“放心吧，師傅，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血薔薇，我也一定會繩之以法！”

熊司傅嘆息一聲，無奈地點點頭。

李楠只是凡人，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他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對，也需要放鬆一下，調整心態。

男人調整心態的方式很多，最簡單的就是……

“高哥，今晚換我來陪你，我們喝一點！”

自從秦雯出事以來，白天都是高姿敏姐弟在輪班照顧。

到了晚上，高姿敏姐弟回湖畔月光，李楠來負責夜班。

今天喪事料理完畢，李楠在醫院請了一個護工，來負責病床上的秦雯。

晚上，高姿敏不太放心，決定再多陪陪自己的小閨蜜，順便把空間讓給急需發洩的李楠。

過了今晚高姿敏也該回橙園看看了，前幾天出來的急，現在又是農忙時節。

閨蜜情誼重要，安家立命的生意也不能拋下，況且秦雯現在情況已經基本穩定，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甦醒，還能不能甦醒。

毛青蘭的後事也已經處理的差不多，應該回去處理橙園的事情了。

明天高姿敏回去，順便還要帶著高思鳴一起，橙園相對安全，家人在身邊陪著，總是最好的！

今晚的李楠不需要美食，只要酒管夠就行。

高思鳴提前滷製了不少下酒菜，在家裡靜靜等待李楠。

做菜的空隙，狗蛋和預定好的血薔薇替身已經溝通完畢，明天，就是終結的日子！

一會酒桌上，高思鳴也會故意和李楠提起這個事情。

血薔薇就是李楠現在唯一的心魔，他一定會同意！

其實，在狗蛋眼裡，李楠同意與否，絲毫沒有關係。

只是最近眼睛用的次數太多，右眼已經明顯病態。

由於兩隻眼睛的視力明顯不同，久違的複視感覺再次襲來。

幸虧多年前，DSTH病重的時候，已經有了充足的經驗。

現在複視捲土重來，稍微適應兩天，高思鳴也就習慣了。

“狗蛋，等明天結束後，不要輕易再用迷惑之眼了，我感覺眼睛真的要瞎了！”

“哥哥，這個我也知道，可是等明天事情結束，還有周秘書的事呢！”

“哎，誰知道他真的擁有讀心術啊，還能免疫控制，為了殺掉李志鵬，又怎麼都繞不開他，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

“哥哥，放心吧，處理完這些事，狗蛋就收手啦，再也不用這個眼睛啦！”

高思鳴展開著頭腦風暴，透過窗戶，已經隱約可以看見，那個熟悉的綠色身影，自己開門，走進院落。

“好吧，開始真正的最後晚餐吧！”

“高哥，我來啦，今晚酒夠嗎？”

高思鳴開門迎接，看著李楠手裡拎著的兩提大烏蘇，“真是怕我酒不夠啊，還自帶酒水！”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中旬，曇花市的夜晚很冷了。

今晚的酒局，高思鳴並沒有安排在院子裡，而是飯廳裡的大方桌。

梅落學堂專案組成立的那天，李楠就是在這張桌子上，和高思鳴一起吃了一頓午飯。

一起討論王子赫的死，一起說著梅落學堂的事。

時過境遷，物是人同，還是他們倆，還是這張桌子，今天的這頓晚飯，又是另一番風味。

兩人相對落座，都沒有聊起什麼話題，只是一味的喝酒，吃肉。

吃著喝著，李楠嘴裡的話漸漸多了起來，眼睛裡，也開始流下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