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隆章站在巷口，不時瞄向左右。

譚大槐幾乎是被閔喬押解著走過來。

崔隆章上前，朝閔喬伸出手。

閔喬握住，沉聲道：“保重。”

崔隆章也道了聲“保重”，抓住譚大槐的胳膊，頭也不回地走去。

閔喬望著他們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崔隆章聽著閔喬的腳步聲拐入了旁邊的小巷，站住。伸手招呼不遠處的一輛黃包車。

譚大槐扯住他的胳膊道：“你幹什麼？”

崔隆章順勢放下手，瞪著譚大槐：“叫車。”

譚大槐嘿然一笑，“叫什麼車？就在這塊兒，右前方，穿過前面的巷子就到。”

崔隆章抬眼望去，不足200米的地方，矗立這一棟大樓，上面的霓虹燈殘缺不全，但勉強可以辨認出“宏遠大樓”幾個字。

崔隆章吸了一口氣，斷定要去的地方，一定在那棟大樓裡。

他扭頭盯著譚大槐。

譚大槐一臉的壞笑。

崔隆章瞪大眼睛，即使是黑暗中，也看得出他臉上的黑來，“你不是說在上東區嗎？這裡是下西區！”

崔隆章說完就後悔了——你怎麼能相信這個陌生人，而且是在那種境況下的陌生人跟你說實話呢？他一把抓住譚大槐的胳膊，使勁扽了扽。

“走！”

“哇嗚，你還生氣了？”譚大槐怪聲怪調，接著又說，“你是什麼人？”

崔隆章無語，捏緊了譚大槐的胳膊。

“哎幼，疼。你到底是什麼人，不說就不走了。”

崔隆章放慢了腳步道：“很好。信不信我把你交給烏木堂的人，讓你在那裡小住幾天？”

譚大槐倒是加快了步子，連連道：“信，我信。你放開我，咱倆現在是一個目標，我不會跑。再說我也跑不掉啊。”

崔隆章猶豫地放開。

譚大槐搓揉著被抓的胳膊道：“我就是好奇，你怎麼走哪兒都有人叫長官。有錢置辦行頭，以一敵四，還都是帶著傢伙事兒的，就連滬上來的總舵主也恭恭敬敬，又是請吃，又是要送的。成千上萬的債說免就免……你到底是什麼人？”

崔隆章依舊無語地走著。

“哦，對了，你說了是個路人。哈，路人有這能耐？我找個路人問問，哈。”譚大槐與崔隆章大半天交往下來，實在有點魔幻，但他知道崔隆章應該不會把自己怎麼樣，甚至挺愛護自己的，要不也不會替自己出頭免除債務。就放著膽子開了句玩笑。

崔隆章陡然站住，抓住譚大槐胸前衣服，把他拉到眼前瞪著他道：“知道的多，死的也快！”

譚大槐一副誇張的驚愕，很無辜地看著崔隆章。

崔隆章看著譚大槐裝出來的無賴相，嘴角勾出一抹笑來，鬆開了手說：“回頭不管贏多少，都是你的。”

譚大槐喜道：“真的？”

崔隆章食指頂在譚大槐唇上：“換你從現在開始閉嘴！”

譚大槐斂住笑，點點頭。

崔隆章挪開食指，邁步。

譚大槐猶疑了一下，跟上。

“那本金呢？”

崔隆章止步，轉身又抓住他胸前衣服道：“也是你的。不過，我勸你一句，你很聰明，但遲早要死在這個小聰明上頭。”

譚大槐愕然。

崔隆章一把甩掉譚大槐，大步向前，拐入一條小巷。

那條小巷直通不遠處的宏遠大樓。

譚大槐訕笑一聲，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服，跟上。

巷子很短，不過裡把路，說話間，兩人走到巷口。

只見對面的宏遠大樓上掛著個“嶺南春曉”的霓虹燈門頭。照得門前五顏六色，一片光明。

一眾衣著光鮮的男女來來往往，雖說不上熙熙攘攘，也是頗為熱鬧了。

玻璃的旋轉門不斷吞吐著這般男女。

汽車成排地停了一長熘，其間穿插地停著幾輛黃包車，車伕們坐在車前，瑟縮著身子，脖子伸得老長，不停地扭動著，捕捉著可能的客戶。

崔隆章盯著門前的幾輛吉普車，壓低了禮帽，正要前行。

譚大槐一把扯住他，在崔隆章的詫異中，伸出拇指，朝右邊指了指。然後徑自朝旁邊走過去。

崔隆章又望了大樓一眼，跟著譚大槐走過去。

兩人前行百餘米，譚大槐跨過街道，走到大樓所在街面，然後朝大樓走去。

崔隆章緊隨。

越過一間百貨公司，在離大樓十米的地方，蜇入一條窄巷。

左邊是九層高的宏遠大樓，隱約有霓虹透出。右邊的百貨公司是座三層的建築，此時黑黢黢的，沒有一絲活力。

巷子之窄，只容兩人並肩而行。像極了後世的“握手樓”。

又行幾十米，左手一條稍寬的巷子直通宏遠大樓主樓。

一扇窄而高大，看上去很厚實的黑漆門邊，兩盞壁燈兀自地亮著。

燈下各站著一名高大魁梧的男人。

平頭，對襟黑衣，黑褲，腳蹬鋥亮的皮鞋。

他們雙手垂在身前，挺拔而精神抖擻。

兩人伸手擋住門口。

崔隆章看著譚大槐。

譚大槐掏出兩塊銀元，用大拇指分別彈向兩人。

兩人接住，放進兜裡，然後示意他們張開雙臂。

譚大槐示意崔隆章照做。

“小聰明還是有點用的吧。”

崔隆章撇了下嘴，平伸開雙臂。

兩守衛在他們身上摸索了一遍，“吱呀”地開啟了窄門。

兩人走入。窄門在身後“咣噹”關上。

接著是一條不太寬的走廊，兩邊均是一水的大理石，舉架奇高，鋪著地毯，燈光灰暗。

好在前面3米遠的地方，一排明亮的射燈下是籌碼兌換處的櫃檯。

這個兌換處與走廊成倒“L”形，除了視窗，全部用鐵柵欄封著。裡面坐著個清瘦的老頭，正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兩人。

視窗邊上，同樣站著一個對襟黑衣、高大挺拔的壯男。

見兩人走來，壯男上前示意他們兌換籌碼。

崔隆章上前將十塊大洋放在櫃檯上，推進視窗。

老人用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把銀元扒拉下櫃檯，又將他們摞在一起，然後朝兩人伸手勾了勾。

“嗨，能快點不？今天兄弟手氣好，別耽誤我掙大錢。”譚大槐斜倚在櫃檯上，眼睛看著崔隆章，一副得意的樣子，話是說給櫃檯裡的人聽的。

崔隆章不屑地看著譚大槐。

一堆銀元從視窗推了出來。

譚大槐看到被推出來的銀元，眼睛睜得老大，詫異地長大嘴巴，指點著銀元盯著崔隆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