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淵藪地,富貴魚米鄉”是對江南最恰當的描繪。
自大梁立國以來,江南一直都是賦稅重地,人才搖籃。
因自古以來北地多戰亂,許多傳承悠久的世家大族攜著人口逐漸南遷,遠離戰亂、相對穩定的江南便漸漸成了士族豪門的聚集地。
江南氣候適宜,耕種無憂,加上暢通的陸地和水上交通使得農業和經濟進一步發展,終成天下豪富之地。
有了錢,便重文興教,無論是北地遷來的豪門還是江南本地傳承的世家,都講究以詩書傳家——世上幾百年舊家無非積德,天下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
於是江南地區盛產才子,無數俊彥名士名動四方,科舉制度誕生之後,更是走出無數舉人、進士。
如此有錢有糧有人脈,所以江南地區歷朝歷代書香門第和縉紳望族遍地,無論是在大梁官場還是商場,都是中堅力量。
宜山秦氏便是其中一員,乃真正的官宦世家、書香門第。祖上拜過相,當今秦家老太爺也曾官至國子監祭酒,門生故吏遍地。
秦家當代家主秦廣德沒有他父親秦老爺子那樣的科舉天賦,但也是舉人出身,恩蔭入仕後因身體原因不得不辭官歸鄉,安心打理起秦家家族事務和生意來。
當今聖上繼位之後,嫡長子蕭懷因為身份的無可爭議順理成章被確立為太子,但關於太子妃的事情,皇上皇后和大臣們爭論拉扯了好幾年。
正是因為太子人選的無可爭議,所以太子妃日後就板上釘釘能成為皇后。
皇上考慮的問題很簡單——無論是前朝還是大梁,都出現過後宮、外戚干政的事,為了大梁的未來,他必須慎之又慎。
皇后擔心的則是她的母族,太子早早迎娶太子妃,勢必會讓太子妃的家族快速膨脹,當今皇上正年富力強,還能執掌大梁很久,她的母族富貴就有保證,但若是太子妃的家族壯大到一定程度,等皇上老去,肯定會威脅她母族的地位。
大臣們的心思就顯得樸實無華多了——除了少數位極人臣、明哲保身的重臣,誰不想摻和一手呢?須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太子繼位以後,除了東宮的班底,其他官員很快就會漸漸淡出朝野,若是攀上未來的後族,自己的家族好歹多了個廕庇。
各方角力之下,太子的婚事硬是被拖了五六年才在今年開春時確定下來,於明年迎娶原國子監祭酒秦濟世的小孫女為太子妃。
此刻未來國丈秦廣德換了身普通老頭的衣裝,在宜山縣外官道旁一家偏僻的酒肆悠閒的喝著小酒。
雖然已是深秋時節,但江南還是有不少綠意,黃綠之間,一半蕭瑟一半蓬勃。
秦廣德無聊的數了數掉落的葉子,隨後問剛進來的大兒子秦川道:“世子殿下的隊伍還有多遠?”
“先頭部隊已經過了宜山了,世子隊伍很快就到。”秦川坐下道。
秦廣德不再言語,自顧自溫起了酒,隨後與兒子對酌起來。
酒酣耳熱下,秦川漸漸耐不住性子:“爹,您是未來國丈,犯不著在這等那個素未謀面、以後又山高路遠的漢王世子,不如您先回府,孩兒在此等他就行。”
“你呀,糊塗!你讀書不如你三弟,做生意和人情世故上又不如你二弟,日後叫為父如何放心把家族交給你打理?為父問你,這漢王世子或者說未來的漢王,與其他藩王有何區別?”秦廣德的語氣裡有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秦川想了下道:“父親,您是說,兵權?”
“還不算太笨。大梁立國以來,藩王的兵權一削再削,終於削沒了,先帝繼位後天下動盪,大梁左支右絀,不得已才讓前任漢王節制兵權穩固西南。現如今漢王世子剛剛歸來,聖上就恢復了漢王府舊制,雖然沒有明確降旨讓其統兵,可你想想西南和天下大勢,這不是遲早的事嗎?”
“父親,既然漢王日後必定位高權重,那太子殿下榮登大寶以後必定會生猜忌,我們與其交好,豈不是自埋禍根?”
“說你糊塗還真沒說錯,沒有太子殿下授意老子吃飽了撐的跑這荒郊野外來?況且不僅是為父,還有太子殿下,與那漢王世子之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你且記住了,無論是商場還是官場,利益永遠是第一位的。”
“孩兒受教了!來,父親,孩兒敬您一杯!”
秦廣德接過一杯溫好的黃酒飲下,隨後嘆口氣道:“哎,這秋季草木漸漸凋零,哪裡有春天愜意啊?”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一個錦袍玉帶的公子走進酒肆,一邊吟誦一邊來到秦廣德桌上自顧自坐下:“本公子閒著路過,討杯酒水喝,叨擾了!”
秦廣德眼前一亮:“世…公子果然詩才無雙,出口成章,冒昧問一句,只怕您不光是來喝酒的吧?”
“哈哈,本公子打京城往南,有人託本公子跟您捎封信。”來人正是蕭玉,與事先透過訊息的秦家人約定在此會面。
看完信後,秦廣德一拱手道:“公子,此處不便行禮,還望見諒!”
“秦先生言重了,我只是來送信順便談談生意的,不必如此。”蕭玉毫不在意。
秦廣德有些擔憂道:“那公子能否告知,讓您送信的人,最近還好吧?在下聽聞最近京中有些…”
“放心吧,秦先生,小打小鬧而已,他家長還是有分寸的,不會讓他吃虧的。咱們還是談談生意上的事吧。”
生意上的事也沒什麼好談的,無非就是蕭玉想借秦家的能量和渠道把生意拓展到江南來,秦家能開拓新的商業模式,太子則是旱澇保收,穩穩的多些進項。
談妥以後,秦廣德哈哈大笑:“公子果然大才,不僅詩才無雙,這經商天賦更是高絕,那些新奇事物和商業模式讓在下歎為觀止!”
“秦先生不必誇我了,跟您這樣的前輩相比還差得遠。既然已經談妥,本公子回去立即著手派人前來合作。現在本公子得告辭了,您也知道,本公子不方便久留。”
“那好,祝公子一路順風!”
蕭玉走後,秦廣德跟半天沒說話的秦川道:“看到了嗎?你比人家痴長十多歲,能力不如人家半點!回去找些落第的舉人,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去南安。”
“父親,為何讓他們去南安?”
“漢王府許多官員尚空缺!”
“可這不是皇上與吏部的事嗎?”
“蠢材,吏部管那些落第舉人的事嗎?他們要派人也是派候缺的進士同進士,可這些人哪裡願意去當王府官員呢?皇上還不是讓漢王世子自己去找?他多半也是選些落第舉子。”
“那咱們也沒必要給他送啊,南安沒有嗎?”
“蠢貨,江南最不缺的就是舉人,他南安一年也出不了幾個舉人。趁生意合作之前先賣個人情給他,以後有事才好開口!”
“孩兒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