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時,天剛矇矇亮,南河就迎來了許久未曾見過的第一縷曙光。
像是費力撥開雲霧,終於見到了天空的晴朗和日光。
姬雪睜開眼睛看向窗外,有一瞬間的恍惚,像是又回到了大慶的神女廟裡。
撐著身子起來,不小心碰到了受傷的胳膊,她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傷口又滲出了血跡,包紮好的傷口已經有些鬆散。
她若無其事地穿好衣服,像是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急匆匆跑下閣樓。
連這南河難得晴朗的景象,都來不及欣賞。
院子裡,身穿黑衣,端著糕點的朝陽,一把拽住她未受傷的胳膊,“別去了。”
姬雪轉頭看向他,眼裡霧濛濛。
“我已經去過了,那裡什麼都沒有了。”他強撐起一抹笑,拽住姬雪的胳膊。
姬雪突然就洩了氣,“為什麼,不叫醒我。”
其實,答案很明顯,他們都不想她太難過。
可是,太突然了,好像,她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有一種,無力感,頹敗感。
”吃點兒東西吧。”那是一盤粉色桃花狀點心,看起來十分精緻。
姬雪也餓了很久,就伸手拿了一塊。
“就只有糕點嗎?”
“只剩下這些糕點了。你若是還餓,我們就得早些出南河了。”
朝陽垂著頭,重新為姬雪清洗傷口。
姬雪愣了愣,“為什麼要出南河?”
朝陽頭也不抬,“因為南河的那些食物都不能吃。”會吃壞身體的。
姬雪面露不解,“你說清楚。”
朝陽為她包紮好傷口,嘆了口氣,“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聽什麼故事啊!我不聽,我想去看看那裡。”姬雪心中的焦躁難以疏解。
“是關於前輩的。”
姬雪對上他的視線,瞬間平靜下來,“你講。”
從哪裡開始講起呢?
南河人為了躲避勳貴們的抓捕,躲到了這裡。
他們以山上的菌子,竹筍,野樹皮,捕獵為生。
南河人有幾百口人,他們需要有一個族長來帶領他們,統領他們。
南河的族長,是十年一度選拔而出,最驍勇善戰的那位,就會成為南河人的族長。
南河一直貧苦不堪,山中的食物僅僅夠充飢。必須要走到更遠的地方捕獵,才可能獲得充分的食物。
然而,他們幾代人都不曾出過南河,誰也不敢輕易出去。
新上任的族長,算得上是南河裡的青年才俊,是老族長撿來的外鄉人,他常年戴著黑色的面具,誰也不曾見過他面容。
但因為從小生活在南河,南河人對他也是十分信任,他當族長,誰也沒有意見。
何況,眾人早就見識過他的聰明伶俐,都相信他會帶著大家越來越好。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比如,是否要擴張領地,外面是否安全,這位新族長召集大家進行了商議。
最終決定,先擴大捕獵範圍。
但,他們從來沒有出去過,不敢輕易試探外面的危險。
“我親自去一趟。” 對著眾人互相對視著,梟開口。
然而,外面的野物,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好捕,又碰巧他的弓裂了,只能勘察好地形,又做了幾個陷阱,而後空手而歸。
剛一回到南河,他就感知到了陌生人的氣息。
他靠近去檢視時,就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景色。
月光的照耀下,身穿著白色衣裙,戴著白色面紗的精靈,在叢林中翩翩起舞。蝴蝶圍繞在周圍,她的裙襬輕輕揚起。
是月光下的仙子,讓人沉淪。
他悄悄從懷中掏出竹壎,為她伴奏,引她走向竹林的深處。
她太美了,看起來好像很還脆弱,他只能盡力收斂自己的野性,彷彿才不會嚇到她。
他無疑是聰明又狡猾的獵人,利用她的好奇和心軟,一步步誘她走進屬於他的領地。
她也確實和他猜想的那般,像是拯救世人而落入凡間的仙子,靠著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識,帶領著南河變得越來越好。
但是,她要離開了。
他費盡心思引她走向他,怎麼可能會放她離開?
“我們賭一局?”他早就注意到,她身上,與其他人不同尋常的地方。
他對那些東西很感興趣,但,留下她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她答應了。
他們糾纏一年兩年,三年。
他假裝那些東西還沒學會,她也絕口不提離開的話題。
直到有一日。族中有個長老,中了蛇毒。
“缺少一味藥,但南河沒有這種藥材。”她搖晃著碗中的碗裡,神情嚴肅。
“長什麼樣?要到哪裡去找?”
“說不太清楚,很多草藥都長的很像,我親自去吧。”她皺著眉頭思考。
“我去。”他其實,是怕她離開後再也不會回來。
畢竟,她在這裡待了太久,他不確定等她出去後,看到了她的家鄉,還能不能記起,有一個地方,叫南河。
何況,她那般貌美……
虞姬最終還是沒有強行要求一起去。
她其實最近也感覺身體不舒服,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舒服,恐怕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但卻一直推算不出是什麼劫難。
既然如此,那就他去吧。
可是,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別,竟然生死相隔。
等到他採完草藥,回到南河時,一切都變了。
那個長老的蛇毒已經好了,不需要什麼草藥了。
他們看到他的歸來,有一瞬間的惶恐,面上帶著幾分不自然,眼神躲閃。
“她呢?”他望著空蕩蕩的大殿,問一旁族人。
那人誠惶誠恐,面上堆滿了虛情假意,“虞姑娘離開南河了,說是,感謝南河這些年的照顧……咳咳咳……”
梟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起,像是盯著一個死人,“我再問一遍,她呢?”
“咳咳咳,族長饒命——饒命——”那人眼中滿是驚恐,最後瞪大了眼睛。
他輕飄飄地把人丟掉,轉頭看向身後的另外一個人,“你來說。”
“族長饒命……族長饒命——”
這一刻,他們才想起來,他是當初從眾多勇士中,選拔出來的能力最強的族長。
“那一夜,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他才從誰的口中聽到了,她生前遭受了多麼大的痛苦。”朝陽緩緩說著。
“然後呢?”
姬雪面色平靜,胳膊上又滲出的血跡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