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看著蕭尚宮。

前世，她並沒有陪自己走到最後。

但她至少也沒有投靠過任何人，更沒有對自己落井下石，無非是在自己確實已經徹底沒辦法爬起來的時候，才對自己磕了三個頭離開了。

這也怪不得人家，難道非得跟著一個徹底沒希望的人去死才算忠心麼？

事實上，能在徐影像一個boss一樣被六宮妃嬪來回刷的時候堅持著沒有投誠去其他妃嬪那裡，就已經很夠意思了。

而面對著蕭尚宮那不知琢磨了多久才敢在自己面前說出來的肺腑之言，還有這明擺著的跟著徐影一條道走到黑的態度，徐影知道，士為知己者死，人家都跪下了，自己最好的選擇是親手把人家扶起來。

可徐影畢竟啥也沒穿，還在浴桶裡泡著。

真要起來扶蕭尚宮，怎麼都有些大可不必了。

於是徐影只在木桶裡，望天嘆息：“唉，你怎麼就想起來要在這個時候投誠呢？”

蕭尚宮愣了一下：“啊？”

徐影笑道：“現在你給本宮跪下了，本宮是起來扶你好呢，還是不起來好呢？”

還低頭示意了一下自己，光溜溜的，還挺害羞。

蕭尚宮秒懂，也笑了。

她趕緊起身伺候徐影起身，徐影笑著拍拍她的手背，一切盡在不言中。

鳳儀宮中的氣氛非常穩得住，可是當後宮知道今夜皇帝翻的是許賢妃的牌子後，就有點幾家歡喜幾家愁了起來。

——喜嘛，至少陛下沒有寵幸皇后，那個老婦使盡渾身解數，到最後不還是什麼都沒混上？

——愁嘛，為什麼會是賢妃？

好吧，賢妃雖然也挺得寵。但是，就是……賢妃難道已經受寵到了皇后去邀寵都沒能成功，然後陛下會翻她牌子冷靜冷靜的程度了？

按道理這種時候去的怎麼都該是貴妃呀。

六宮之中，今夜不知多少人不眠。

因為知道了皇后下午直接去了宣室殿還沒留宿的事情，就連在皇子所和公主所的太子和大公主都有些緊張。

太子關心父親去了哪宮難免有點離譜，所以太子殿下只是煩躁地寫錯了好幾張大字，揉了重新寫。

大公主嘛……她繼承了徐影的脾氣，和滿口都是規矩的嬤嬤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惦念著按父皇定下的規矩，明日便是每月一次的公主和皇子能去找母妃請安的日子，她只想明日去給阿孃請安的時候該如何如何。

被兒子閨女瘋狂擔心的徐影卻有點沒心沒肺，被蕭尚宮伺候得舒舒服服，穿上了最柔軟的寢衣，拿了一卷書歪在榻上看著，夜已漸深，蕭尚宮提醒了幾次娘娘該休息了，徐影都說沒事，再等等。

可是，等什麼呢？

真的半夜會有賢妃被打入冷宮的訊息麼？

蕭尚宮耐著性子陪徐影熬夜，在沒有任何希望的漫長等待中，楚英的暗衛把沒批完的奏章都給徐影拿了過來，暗衛還隔著簾子對徐影鞠躬：“娘娘，陛下說辛苦您了。”

“小事。”徐影懶懶笑了笑，站起身來，“你們去吧，春寒料峭，晚上多添件衣裳。”

挺普通的一句話，但因為說話的是徐影，那兩個送奏章的暗衛都有些動容，單膝點地，聲音低沉又堅定的：“是！”

……不清楚情況的還以為徐影是派他倆去刺王殺駕呢。

兩個暗衛到底是悄然消失在了鳳儀宮，便如他們悄無聲息地來。

蕭尚宮滿臉震撼地看著徐影掀起了簾子去外頭的書桌，還回頭看她：“還不給本宮找件衣裳，真要冷死我？”

宮裡是很忌諱說死的。

但是宮裡也很忌諱後宮干政啊！娘娘你在幹什麼！

管不了那麼多了，皇后真要冷死了。

蕭尚宮趕緊拿了個厚實的披風出來給徐影穿上，又拿了暗衛們配套送過來的批奏摺專用硃砂墨磨上，伺候起徐影批奏摺。

徐影能寫楚英的字型，活靈活現。

並且，不知道是不是蕭尚宮的錯覺，她總覺得……

娘娘批摺子竟然還比陛下順手了很多！

哦不，清醒一點，我並沒有看過陛下批摺子。

總之娘娘這奏摺批的就很順啊！

但，順是一回事，想一想娘娘現在在幹什麼，陛下現在在幹什麼，蕭尚宮就忍不住心疼了起來，並有一點點小聲埋怨：“娘娘在這裡殫精竭慮，卻不知陛下在賢妃宮中是何等風流快活……”

徐影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娘娘！”蕭尚宮不依了，“很好笑嗎？”

“嗯。”徐影脾氣是真的好，還勾勾手指，示意蕭尚宮過來。

蕭尚宮俯下身去。

徐影直接拿硃筆在蕭尚宮眉心很輕柔的一點。

蕭尚宮就恨年紀大了不能跺腳撒嬌：“奴婢說正經的呢！”

“是正經的。”徐影笑道，“不過呢，本宮有兩件事要糾正一下你。”

蕭尚宮：“啊？”

徐影笑著說：“一，批奏摺才不是殫精竭慮，抽絲剝繭地處理這些事情，會有一種莫名的快感，這可比和陛下的鶯鶯燕燕們爭寵有趣多了。”

蕭尚宮是怎麼看怎麼不覺得奏摺會有趣，但場還是要捧一下的：“那二呢？”

“二，你說的陛下正在風流快活。”徐影的笑容收斂了起來，“那可不一定。”

“娘娘這話怎麼說？”蕭尚宮不懂了。

陛下要是不想風流快活，不翻牌子不就完了麼。

這牌子都翻了，難道還能……

徐影卻沒了說話的興致，重新把注意力投到了奏摺上，一句話終結了她們之間的談話：“今夜我說一萬句，都抵不過明日一早的一句聖諭，總之你等著看吧。”

蕭尚宮還是覺得，第二天能反了天不成？

然後，第二天，徐影真的鐵口神算了一把。

——聖上傳旨，賢妃許氏御前失儀，言行無狀，著廢為庶人，打入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