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斯敲了敲門,隔了很久一位男性矮人過來應了門,但他仍然將門半掩著。
“王子殿下?”管家多恩從門裡探出了腦袋,他是一位年長的矮人,下巴留著稀疏的白鬍子,他抬著腦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
“穆拉德大人在嗎,我想找他。”費斯微笑著低頭看著多恩問道。
“您和他有約嗎?”
“並沒有,我是臨時決定過來的。”
“噢,很遺憾我的殿下,穆拉德大人並不在家……”
還沒等費斯反應過來,穆拉德渾厚的聲音便從房間內傳了過來:“多恩,讓殿下進來吧。”
多恩聳了聳肩,將整扇門都開啟了,一瘸一拐的邀請費斯進了屋,略帶抱歉的說:“穆拉德大人最近不太想見訪客,請您原諒。”
“當然。”費斯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交給了多恩,自己徑直走了進去,而隨從布蘭奇也跟在了她身後。
穆拉德的宅子看起來有些古老和陳舊,天花板和牆角有裂開和漏水的痕跡,明顯需要重新修葺了。
“殿下,請過來坐。”穆拉德正在往壁爐里加柴火。他看到費斯後熱情的向他打著招呼,但整體看起來精神狀態還不錯。
“大人,這種事情怎麼您親自做呢。”費斯說道。
布蘭奇立即走過去接過了穆拉德手中的柴火,幫他繼續往壁爐裡新增著。
他看著穆拉德的背影,覺得在卸下梵拉會莊重的服飾後的穆拉德大人此時看起來十分愜意。儘管如此,穆拉德的背部因為在大戰時受過重傷而不能完全直立,這讓費斯看了有些心疼。
“現在這個時候哪還有這麼多講究的。”穆拉德給費斯倒了一杯馬奶酒:“我自己釀造的,你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費斯接過了杯子,喝了一口:“嗯!真的好喝!”他小聲的說道:“大人,這些端茶送水的事情最好還是多恩來做吧。”
“他手腳不方便,我也不想麻煩他。”穆拉德說著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你知道的,當年魔騰攻佔石頭城的時候我剛好在前線。我們被魔騰打得措手不及,死傷慘重,當時我差點就命喪於那裡了,好在多恩在石頭城救了我的性命。不過這也使得他的右腿和右手全部被黑暗魔法侵蝕了,到如今都沒辦法醫治好。”
費斯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大人,因此你為了感謝多恩,讓他成為了你的管家。”
穆拉德繼續說道:“其實我當年想要去研究黑暗魔法其中有一個出發點就是想治好這些在大戰中受到黑暗魔法傷害的戰士們,但是很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還是沒能找到用肢體魔法去治癒黑暗魔法的辦法。”
費斯聽完後覺得有些動容:“您已經取得很多的成就了,黑暗魔法本身就是來自反自然的能量,您不必太過自責,大人。”
此時的穆拉德雙手捧著杯子,在費斯看來似乎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精靈,和執掌梵拉會時叱吒風雲的他判若兩人。
“所以我今天有什麼事情可以幫到你的嗎,孩子。”穆拉德問道。
“我就是想看看您這兩週過得怎麼樣。”
“謝謝你孩子,你非常好心。這是我活了一萬多年來的第一次休假,我很享受這段時光。”
“哎,西澤可就沒您這麼好運氣了。現在梵拉會許多成員為了表示支援您,都在抵制他的決議,連康納德女士也參與進來了,想必西澤現在一定很頭疼。”
“我也聽說了。”穆拉德低頭抿了一口酒,說道,“我很遺憾梵拉會發生了這麼不幸的事情,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局面,如果不處理好,梵拉會在賽恩斯大陸上的成就有可能因此會倒退。但是我相信西澤的能力,他最終一定能解決的。”
“您能做什麼去幫幫他嗎?”費斯問道。
“孩子,我也想幫他,但是你看到了,我目前作為殺死人類王子的嫌疑犯被軟禁著,四周遍佈著國王的近侍衛。”他頓了頓,“而且我想你也明白,更迭政權不是一件鬧著玩的事情,新君的威信都是要靠自己去建立的。國王陛下有意提拔西澤接替我,他只有在完全得到梵拉會成員們認可的情況下才能真正的執掌梵拉會,這個我沒辦法替他達成。”
費斯點點頭:“我明白了,但請您也不要因為這件事情怨恨我父親,他這麼做也是出於大體考慮。”
“不,當然不。”穆拉德立刻回道,“是我讓陛下失望了。”
兩人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後,費斯打算切入正題。
“大人,我知道您之前一直都與大祭司迦娜·莫里森不合,今天正好您也有時間了,就跟我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嗯?你為什麼突然想聽這個?”穆拉德有些好奇。
“之前您指控莫里森的預言能力差,我完全沒放在心上,但是現在看來您說的還是有道理的。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她作為先知,但凡有一件事情提醒了我們,都不會發生這樣的結果的。”
穆拉德緩緩道來:“迦娜年輕的時候是一位非常有天賦的魔法師,她曾經還是尤菲米婭最得意的徒弟,本來她在梵拉會是有很好的前途的,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毀了她整個人生。”
“您指的是她被魔騰的軍隊俘虜了長達半年時間的這件事吧。”費斯說道。
“沒錯,孩子。被俘虜這種恥辱的事情我們放在一邊暫且不談,更重要的問題是當時和她一起被俘虜的梵拉會成員一共有四位,而半年後營救小隊嘗試去救回他們時發現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其餘的成員早在被俘之日起全部被魔騰殺死了。”
這是費斯第一次知道這樣的細節,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頓時明白了穆拉德的意思了。
“當時雙方開戰激烈到什麼程度你是記得的,迪亞那群野蠻的種族是會生吃了人類和精靈的,什麼樣的情況下魔騰會留下迦娜的命長達半年的時間之久?”
“或許迦娜一直在為魔騰提供聯軍的資訊,而換取自己的性命?”費斯猜測道。
“我一直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我苦於沒有實質的證據去審問她。你還記得迦娜在被俘的第四個月後魔騰就靠著突襲取勝,直接用強火攻下了整個石頭城,殺死了矮人國王、逼得矮人族投降的事情嗎?”
“我當然記得了,這當時對聯軍中任何一個種族來說都是一個天大的噩耗。石頭城是聯軍對抗迪亞的第一線,第一線直接淪陷,直至今天我仍記得當時整個柏拉西亞是有多麼的絕望。”
“我後來每每在覆盤這件事的時候,都忍不住覺得是迦娜給魔騰暗中遞出的訊息。否則迪亞那群野蠻的民族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掌握矮人布軍的情況,找準時機和薄弱點一擊就中的。”
“可是倘若真的如此,那她所做的事情實在太難讓人接受了。但迦娜·莫里森如果真犯了叛國罪,她後來又是怎麼當選上大祭司的呢?大祭司的候選人必須是靈魂純潔的精靈,如果她曾經做出了這種事情,‘大地之母’福洛瑞絲怎麼會承認她的呢?”費斯問道。
“這也是同樣令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可是自從她當上了大祭司後,如你所見,她作為先知基本上沒有給出任何有效的預言。我曾經秘密指派專門的成員關注過她的行蹤,她這幾千年都忙於所謂的‘尋找福洛瑞絲福音’的計劃,跑遍了整個賽恩斯大陸……”
“可是直到現在也沒能給出任何一個準確且有效的預言。”費斯接著穆拉德的話說道。
“沒錯,其實我們並不能判斷她走遍賽恩斯大陸究竟是在幹什麼。你知道的,大祭司一職是沒有人能夠真正意義上去監督她的。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盯著她的原因,首先我並不認為她和我們是同心同力的,其次我必須要讓她感受到壓力,這樣就算她真的有什麼想法也會因為我而有所忌憚。”
迦娜此時正處於神樹的樹幹之中,嘗試著跟“大地之母”福洛瑞絲對話,可是無論她怎麼做,都不能感受到福洛瑞絲的存在。
“您是在懲罰我嗎?您想懲罰我,起碼也要讓我先見到您吧,至少讓我聽到您的聲音,或者指示吧。”迦娜將手覆蓋在樹幹上,閉上眼睛,用魔法去感受神樹的生命流動——她確實能感覺到神樹的魔法力量一年不如一年了,並且現在已經非常薄弱了。除此之外,她感受不到任何事情,什麼也沒有,就好像福洛瑞絲將她存在的痕跡全部抹去了一樣。
忽然之間她覺得手掌接觸樹幹的部分有些疼痛,她立刻抬起了手,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被灼傷了。迦娜有些惱怒,冷笑道:“有本事你就出現,證明我是錯誤的,然後來阻止我啊。否則,我就要徹底打破這個枷鎖了,我會將所有被愚昧的大眾從這個謊言中解放出來。”她說完甩手整理好了自己的斗篷,從神樹之中退了出來。退出來之時剛好遇見了被尼克勞斯從梵拉會召集過來的西澤,他們兩人打了個照面。
“麥克林恩侯爵,還沒來得及正式恭喜您成為新一任的梵拉會會長。”迦娜和西澤相互微微鞠了一躬,“我想以您的能力,很快將會獲得國王陛下的‘公爵’賜封了,這樣一來麥克林恩家族就同時擁有兩位公爵了,實在了不起。”
“您過獎了,莫里森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對於爵位這些東西一直沒有很大的興趣。”西澤低垂著眼眸回答著。
“您的意識維度在眾人之上,可您不在乎的事情或許是很多人一輩子都為之奮鬥的目標呢。”迦娜說著,“而且我相信麥克林恩公爵與克勞迪婭公主如果看到您升任成公爵的話也一定會為您感到自豪的吧,畢竟為人父母對於孩子最大的期望無非就是希望看到他們能夠過得順心如意,不是嗎。”
“大人。”阿爾伯特在一旁提醒著西澤。
西澤再次對著迦娜輕微鞠了一躬並向她道別:“莫里森大人。”,然後離開了。
“迦娜大人,國王陛下有急事請您立刻移步前往議事廳。”站在神樹外的近侍衛說道。
“現在嗎?”迦娜問道。
“是的,現在。”
她望著西澤的背影,他前往的方向正是議事大廳,迦娜忽然明白了什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矮人多恩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用左手為他們換上了一壺新的馬奶酒,換酒時還不小心將馬奶酒灑在了地上。
“對不起大人,對不起殿下。”多恩立刻道歉道,他想跪下來將灑在地上的馬奶酒擦乾淨,但是他怎麼樣也蹲不下來。
“沒事,擦乾淨就好了。”穆拉德回答,這也這是費斯很少看到他如此平和的一面。
布蘭奇蹲了下來,為他們清理好了一切,然後被門外的近侍衛叫了出去。
“是,大人……我老了,很多時候不太中用了,多虧了您一直寬厚的待我,我心存感激,大人。”
費斯看著多恩的樣貌,確實已經是一位超高齡的矮人了,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無錯書吧“但是我覺得我恐怕伺候不了您很久了,您知道的,五千歲對於矮人的壽命已經很罕見了……您可能需要再物色一位新的管家了,我的大人。”多恩幾乎連說話都喘著氣。
“我知道了,我的老夥計,這幾天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剩下的事情交給其他人來做吧。”穆拉德說著,從他手上接過了空的馬奶酒壺:“去休息吧。”多恩離開後,穆拉德轉過頭來問費斯:“所以你今天為什麼過來問莫里森的事情?”
費斯想了想,他認為將查普曼的研究告知莫里森的人絕不會是穆拉德,於是準備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
“我想跟您說一件事……”
費斯剛剛開口,布蘭奇匆匆走了進來說道:“殿下,城堡裡剛剛傳來訊息說國王陛下正在找您,他現在讓您回去一趟,需要舉行一個臨時的會議,很緊急。”
“好,我馬上來。”費斯說道,可是他見布蘭奇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問道:“真的這麼緊急嗎?”
“近侍衛就在門口等著,說要您立刻出去,我們還是走吧。”
“國王陛下有提到要我也去嗎?”穆拉德問道。
“恐怕沒有,大人,近侍衛沒有提到您的名字。”布蘭奇回答道。
穆拉德點著頭,再次低頭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費斯無奈地站起身來:“既然如此,我就去看看究竟又發生什麼事情了,晚點再跟您聊吧。”
說著費斯和布蘭奇一起離開了穆拉德的房子,前往福林城堡。
琪拉雅早早地就騎馬來到了西澤跟她約定的地點——離梵拉會不遠的森林裡,因為阿爾伯特提到了西澤想幫她再次練習明天的考試內容,琪拉雅想也沒有想就答應了。
或許這對於琪拉雅自己來說是一個藉口,她還是很非常期望能見到西澤的,儘管知道了西澤對自己更多的感情是利用。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可是她在森林裡仍然沒有見到西澤的身影。琪拉雅無奈之下用魔法點起了火堆,她忽然意識到這些技巧都是西澤曾在赫曼德森林裡手把手教授自己的。然後回想到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她的臉上不自覺洋溢起了微笑。
“還沒有來嗎,似乎時間已經過了。”琪拉雅掏出了懷中的表看了看,這會的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天空中一輪明月升了起來。“不過他現在是梵拉會的會長了,理應非常忙碌才對,遲到一會可以理解,我就慢慢等吧。”琪拉雅用樹枝撥著火堆,想道,“只要能見到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