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班主任沒好氣的言辭，江橙橙並沒有不開心，而是瀟灑地在額間輕輕一點，嬉皮笑臉地滾了出去。
她並沒有急著下樓，而是撐著下頜靠在欄杆上眺望著遠景。
心裡百般滋味混成一團，剪不斷理還亂。
她的右手悄然蜷縮了一下，那晚拿起畫筆的觸感似乎被烙印在掌中。
她想鬆開手，但心裡總有個聲音讓他不要放開，好像一旦放開就會墜入不可豁免的境地。
你到底想要什麼？
江橙橙垂眼看了一眼掌心，她感覺自己就像一隻縮在繭內等待化蝶的蛾，無數細微的粘結纏繞在自己的翅膀上，奪走了肆意飛翔的資格。
她也無動於衷，任由這種窒息感吞噬自己，酣飲鮮血啃食骨肉，存心不讓自己好過也不讓自己活。
但是……
“橙子。”清冷的聲調告知著來者何人。
江橙橙撐起身子側目望去，光影間疊的走廊另一頭有人站在那兒。
來人眉目含情，世間風花雪月皆敵不過那雙眼裡的流轉光調，是人間絕色，更是少年心事。
來者何人？傾心者也。
“沈長明。”江橙橙嘴角上翹，小跑上前，半俯著抓住對方的小拇指，歪著頭壞心地又喚了一聲，“沈長明。”
“嗯。”沈長明展開一抹淺笑，熟練地反手覆住她的手，微微側目看了對方一眼，“走吧。”
江橙橙跟著人走在無人的階梯上，三分鐘的路程硬生生被多走出了七分鐘，一步步穩妥，一步步暗藏芳心，一步步也是傾心。
但是……江橙橙心想——
但是從今往後就不一樣了吧？
無錯書吧畢竟有了新的為之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啊，翅膀翅膀，不要再被過往糾纏，快快長出來吧？
江橙橙望著身旁比自己高了十幾厘米的人心道。
對方冷毅的側臉在察覺到他的注視後軟化了線條，沈長明伸手撩了一下他垂落的額髮，眼底潛藏的迷戀在白日裡毫無遁形，“怎麼了？”
江橙橙捻了一下那撮額髮，緩了半會兒，笑著搖搖頭——
在這一刻，江橙橙才真正發現，她和沈長明是兩彎破裂的半月，是本體和倒影，是天作之合，是病態愛戀的實體。
誰也離不開誰。
這樣才最好。
……
校運會如期開辦，校運會也浩浩蕩蕩地開啟，每個班的奇裝異服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成了一道道亮麗的風景線。
相比之下，A班那群穿校服手捧五三的倒成了異類。
但是，還有更離譜的……
“橙子……真的不能脫掉嗎？”顧揚看著不遠處穿著白T牛仔褲配球鞋的人一臉羨慕。
“不能。”江橙橙扇了一下手裡的小扇子，順便也給沈長明扇了幾下。
“不是，這也太不公平了吧？”體委也湊過來，耷拉著臉，跺了一下腳上的五厘米高跟鞋，“為什麼人沈長明不用穿啊？”
江橙橙身後一群穿平底鞋的小姑娘笑成了一片，引得前後兩面的方隊頻頻往這兒看。體委現在只想挖坑把自個埋了。
“因為帥，所以例外。”
江橙橙大大咧咧答道，心裡又默默補上一句。
這人還是我男朋友呢。
男朋友寵都來不及，還幫著外人欺負他呢？
顧揚無語凝噎，感覺自己幼小的心靈被江橙橙破壞的七零八落，再也不會愛了。
這個時候他莫名地開始羨慕因為腳傷留在教室自習的那些男生起來了。
等到高二六班上走方陣時，主席臺上的姚老師臉徹底黑了。
原本定下的舉牌小姐換成了顧曉，這也就算了。
這人連帶著後面一大群男的都趿拉著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引起底下一片鬨笑。
姚老師臉一陣紅一陣綠，看見隊伍裡朝她微笑的江橙橙又是一陣惱意，扭頭望向班主任正想斥責什麼，卻看見班主任湊在教導主任說話。
教導主任看上去也沒多少生氣，甚至還能和班主任聊的言笑陣陣。
這讓姚老師根本沒辦法開口說什麼，咬牙狠狠嚥下胸前的那股悶氣，在心裡罵了江橙橙上百遍——她就知道！
每次遇到江橙橙就沒有好事！
江橙橙就是個喪星！
“請高二A班的江橙橙同學馬上到檢錄點報到。”
“重複一遍，請高二A班的江橙橙同學……”
“請高二A班的沈長明同學馬上到跑道處準備。”
……
此時高二A班休息點處的班主任額角的青筋突突狂跳，整個人快要原地爆炸。
內心的焦急無法釋放，只能握著顧曉的肩膀前後亂晃，“人呢？他們人呢？”
顧揚癱著一張臉，瞥了一眼代表運動員後勤的紅色袖臂噎了一下，唯唯諾諾，“我也……不知道……”
班主任聞言把人晃得愈發厲害。顧曉被晃得頭疼想吐，直到耳邊響起另一道廣播——
“高二年800米比賽即將開始，請無關人員儘快離開跑道。”
顧揚像是想到了什麼，一下子掙開班主任的束縛，抄起紙箱裡早已準備好的一瓶葡萄糖直奔800米終點處跑去。
800米是謝夢報的專案。
班主任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跑的沒影了。
她愣神地望著那人消失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伴著混雜的廣播扶額搖頭，“這群不聽話的小屁孩……”
與此同時。體育大樓一樓拐角處。
江橙橙坐在倉庫的窗臺邊沿上，雙臂緊環住某人的腰身，像只粘人的無尾熊扒拉著對方。
她抬著頭望著沈長明的側顏入了神，正想伸手去碰，結果被人抓了個正著。
沈長明低垂著眸，裡面三分暗色七分調笑，“做什麼呢，嗯？”
江橙橙哼哼了幾聲，“沒做什麼啊。”
沈長明捏住對方鼻子，微微用力一下，“昨天你不是說過儘量不要在學校裡動手動腳的嗎？”
江橙橙想了一下，這句話好像……確實是昨天自己說的。
要不再把赫拉克利特再拉出來遛一遛……她抬起頭和沈長明對視三秒後又默默低下腦袋。
百分百行不通。
江橙橙突然嘻嘻一笑，原本環在對方腰間的手猛然鬆開，換到對方的脖頸上，借力一撐，也不怕摔著。
沈長明反應迅速得托住對方，確定把人抱穩後才吐出一口氣，眼裡閃過不認同，“你——”
他還來得及講出想要說出的話，薄唇就被軟綿輕輕碰了一下，發出清晰的“啵”的一聲。
始作俑者端著一副無辜的表情，“我可沒有動手動腳。”
“我動嘴！”
剛講完就蹦到地上，朝楞住的沈長明做了一個鬼臉就跑向檢錄點。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視野裡，他才無奈地笑了一聲，徹底收回視線。
沈長明的眼角餘光掃過倉庫裡的黑色褲腳，看上去並沒有多少意外，也沒有多少慌張，甚至帶著點早知如此的漠然。
他沒在此地多做停留的打算，抬腿朝跑道信步而去。
又過了幾分鐘，躲在倉庫的人才一點點從陰影地裡走出來，原本準備好的礦泉水被人握得很緊，彷彿下一秒就會炸開。
宣傳委員看著沈長明漸行漸遠的單薄背影，心裡湧上萬般滋味。
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但她想不通為什麼沈長明不及時把她拉出來，而是要讓他看見那些不該看的東西。
沈長明這樣做，到底有何居心？
宣傳委員搖了搖已然混沌的腦袋，沉默半晌，最終將礦泉水放在倉庫窗臺上，又站上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
跳高的場地就在跑道旁邊的空地，密密麻麻的閒雜人等裡裡外外圍了好幾圈，看3000米也在外圍圍了好幾圈。
江橙橙懶散地坐在一旁剩餘的軟墊上等著上場。
槍聲如期響起，歡呼聲宛如水滴入燙油，在人海里驟然迸發，其中“沈長明”的名字最為響亮。
江橙橙站起身，踮腳想去捕捉那抹熟悉的身影卻被疊疊人影阻攔。
她“嘖”了一聲，單腳蹬上閒置的靠背椅，這下什麼都看的清了。
沈長明自然也看到他了，一對上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原本緊抿的唇線就忍不住地鬆緩。
空中熱浪翻滾，十月末尾的蟬鳴微弱但清晰，像極了那一場青春韶華不可言喻的懵懂愛戀，小心翼翼卻也滿是放縱。
江橙橙將插在兜裡的手抽出來，拇指和食指並在一起，成了一顆小小的心。
喜歡你。
最喜歡你了。
沈長明微微愣了一下，腳上速度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後面第二的學生抓緊時機，一不留神竟被人超了。
場邊加油吶喊的人聲調瞬間高了一倍，紛紛提醒沈長明。
沈長明沒有理他們，乾脆停下，面朝江橙橙這邊，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同時忽然抬手不熟練地比了一個愛心，嘴角也驀然綻開——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隔著人海朝江橙橙就這樣笑著。
我也喜歡你。
比你喜歡我的，來的多。
場上又炸出一堆尖叫和吶喊。江橙橙臉頰突然有些發熱。
她望著那抹身影再度啟程，又在跑道拐角超過第二名，離他而去，又奔他而來，週而復始，只為了她。
“江橙橙！”
“到！”
江橙橙從椅子上蹦下，走到裁判指定的位置，俯身，助跑，乘風背身，一躍而起。
在這一瞬間，跳過杆的這一瞬間，她聽見背部骨頭髮出“劈里啪啦”的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蓄勢待發，破體而出。
要去有他的未來。
一定要去有沈長明的未來。
在墜入軟墊的那一剎那，有個聲音這麼說道。
第一天的運動會圓滿收場。高二A班在第一天就拿到了四塊金牌，除去江橙橙和沈長明，還有謝夢和體委也都拿了一塊。
班主任表示很開心，自己掏錢買了全班份的奶茶請各位六班的崽子喝，並表示如果明天沒有繼續保持，就親自動手把他們今天喝進去的奶茶打吐出來。
江橙橙覺得這可能真的不是玩笑話。
因為是運動會期間，所以晚自習都會用來補開班會或者看電影。
晚自修還沒開始一堆人就湊在那裡嘰嘰喳喳吵著看什麼片子。
江橙橙挪了椅子坐在沈長明身邊玩手機，邊抱著奶茶邊掃了他們一眼，忽然察覺不對勁，“誒？顧曉呢？”
往常顧曉肯定會湊在那一堆人裡逼逼叨叨，今天倒是反常了。
謝夢聞言轉身笑道，“拉夥去刺激B班的人了。”
江橙橙：“……”
雖然她不是火箭班的人，但還是想說，真的好他媽狗。
眾所周知，B班沒有自由。
他們的晚自習不像A班還能這樣搞，一般不是寫作業就是在小測，看電影開班會那是夢裡才有的事。
江橙橙腦海裡不禁浮出前不久交流學習時B班學霸學霸們和實高對罵的場景，邊咀嚼芋圓邊搖頭，誰輸誰贏還不定呢。
果然，過了還沒十分鐘，顧曉就耷拉著腦袋進來，活脫脫的一個霜打茄子。
她看見江橙橙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立馬雙眼汪汪撲了上來，結果被沈長明擋了個徹底。
“橙子，怎麼B班那群木頭回來就變了一個樣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讓我們呆板的學霸們成了一個個罵娘高手？”
“……”江橙橙“唔”了一聲，擺擺手，“實踐罷了，勤能補拙。”
“他們再也不像以前那麼可愛了，變得跟實高那群一樣狗。”
“……”
“雖然但是，”顧曉嬉皮笑道，“我更想搞他們了。”
“……”
江橙橙翻了一個白眼，正想開口時，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班上頓時傳來輕叫聲和罵聲——停電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放在膝蓋上的手背就傳來一片溫熱，沈長明的拇指還輕輕摸索了一下他的指尖以示安撫。
“我才不怕呢……”江橙橙小聲嘟囔。
在指尖摩挲的大手聞言停下，像是故意不動的一樣。
江橙橙心裡有點癢癢，像被貓抓了一樣，指尖更是瘙癢，微微蜷縮了一下，想讓那雙大手動一下。
結果手的主人紋絲不動。
他就是故意的！
江橙橙又羞又惱，轉頭瞪人，卻發現教室兩邊的遮光窗簾都老老實實拉了起來，窗外的光線根本透不進來，更看不見身邊人的模樣。
“你……！”
還沒等他說完，熟悉的溼熱就黏在他的唇上，微妙的聲響隱匿於教室的各類雜音裡，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角落裡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沒有深入的接觸，只是唇與唇簡單的觸碰，卻讓江橙橙好一陣怦然心動。
“我也沒有動手動腳，動嘴而已。”
那人在他耳際這般說道。
江橙橙舔了一下上唇，“哦”了一聲就不管不顧地攀了上去，二話不說張口就咬，結果叼住了一片軟肉——對方的耳垂。
沈長明輕輕“嘶”了一聲，沒有攔他，伸手扶住她的腰防止人摔著，反倒問道，“做什麼呢你？”
“……”江橙橙虎牙微微磨了一下那塊肉，惱聲道，“洩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