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陽光正好。風中夾雜著鹹鹹的氣味，海鷗在空中盤旋，發出陣陣啼鳴。
港口處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妮婭披著一件淺色斗篷，戴著兜帽，抬頭仰望著面前巨大的海船。
位於諾斯東南沿海的這座翡翠港，是五大國為數不多的海港，也是唯一與東方古國開拓了航線的港口。
“妮婭大人。”一位扛著行禮的年輕人喊道。
“噓！”妮婭轉過頭去，在唇邊豎起食指，慍怒一聲。“小杰，輕一點！”
說著，她心虛地左顧右盼，生怕被人認出來。
無錯書吧格里福堡雜役小杰被她這麼一瞪，不由縮了縮脖子。
“說了多少次了低調一點，萬一被人聽見怎麼辦？”妮婭見沒人注意這裡，這才放下心來，數落道。
“哦、哦……”小杰羞愧地低下了頭。
當初在中央王城，小杰為了學習魔法而加入了荒野神的教會，被前代勇者抓獲後扔進格里福堡擔任雜役。
如今“神女”妮婭即將動身前往東方古國探訪古神遺蹟，格里福堡看他任職也三年有餘，便命他以隨從身份同往。
“好好歷練，不要丟了格里福堡雜役的臉。”離開王城時，大賢者嘉兒這樣煞有介事地囑咐他。
小杰覺得壓力很大，總覺得格里福堡的人對雜役這個職業的定位有些偏差。
他將箱子放到地上，活動了一下筋骨。
妮婭看著那些箱子，忽然問道：“怎麼多了兩個箱子，我們有帶這麼多東西嗎？”
小杰笑道：“這是嘉兒大人剛命人送來的，似乎是五席的大人們給您的送別禮。”
妮婭“哦”了一聲，倒也沒急著開啟看。
她望著高大的海船，忽然嘆了口氣。
“怎麼了？”小杰問道。
妮婭道：“……南方亡靈不太安分，惡鬼中也不知何時會出下一個澤洛。這一去也不知要幾年，有點不放心。”
一個清冽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放心吧。南國不僅有陸子野大人和那位黑貓男爵，更有新晉勇氣席陸仁大人鎮守，各國都對邊境形勢樂觀得很呢。”
妮婭看著那位捲髮女子，嘆道：“總覺得讓你這位新晉智慧席跟我一起去，有些大材小用了，桃樂絲姐。”
那女子正是七代勇者的老鄉桃樂絲。
她當年藉著前任勇者一封推薦信進入格里福堡學院，兩三年功夫便已經嶄露頭角，不僅成了大賢者嘉兒的得力助手，更是在去年繼承了格里福堡智慧席的席位。
桃樂絲掩嘴輕笑：“比起惡鬼和亡靈，我們忙的才是決定世界命運走向的大事不是麼？破解諸神留下的資訊，尋找通往彼世之路，還有比這更值得我去做的事嗎？”
她輕聲說著，望向無盡的海面，心生嚮往。
“只是可惜老師已經不在了。”妮婭嘆道。
“是啊，否則我們能少走不少彎路。”桃樂絲點頭。“越是鑽研他這天人合一境，就越是好奇。四年前阻止利塞特星滅世時，他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她們兩人都是格里福堡的大佬級人物，小杰一個雜役被夾在當中，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說著，妮婭的視線被桃樂絲手中捧的兩隻白色圓瓜吸引了。
“這是什麼？”她問道。
“哦，伊斯特蜜瓜。”桃樂絲聳肩。“剛才路上一位帶著孫女的老人送的，說是給神女大人的禮物。”
妮婭愣了愣：“我們這次出來沒有告訴過其他人，應該只有五席知道吧？”
“誰知道呢。”桃樂絲歪了歪腦袋，笑得很微妙。“也許是你走在路上被誰給認出來了呢。畢竟你也算是個大名人了。”
妮婭望著那瓜，想起了當初在韋斯特王庭的那場宴會。
「那時候他常對我們說，總有一天要讓這世上再無戰爭，有足夠的地來種瓜，讓大家人人都能有瓜吃。」
「等哪天可以不用再戰鬥了，我也去種幾畝去，到時候讓你們吃個夠。」
昔日種種恍如昨日，想起她們當時的約定，妮婭一時感慨萬千。
忽然，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抓住桃樂絲的手。
“你說是誰送的這瓜？一個帶著孫女的老人？”
桃樂絲眨了眨眼：“是啊，就在這街口，是一對穿著灰袍的爺孫，爺爺拄著柺杖，孫女長得可好看……”
她話沒說完，妮婭便身形一晃躥了出去。
“妮婭大人？船一會兒要開了你去哪？”小杰喊著追了上去。
桃樂絲坐到行李上，柔和地笑著。
“讓一下，抱歉讓一下！”
穿過重重人群，妮婭一雙眸子來回掃視著。後面乾脆展開天人合一境，強行用神念搜尋著整條街道。
灰袍的爺孫倆，拄著柺杖……
街上人如河水川流不息，哪裡找的到？
“當心！”
妮婭被一輛馬車攔住。
“走路當心點，被撞了算誰的啊？”車伕罵罵咧咧地駕車離去。
妮婭站在原地，有些失落。
也許真的只是她想多了。
忽然之間，有一道神識在她的天人合一境中一晃而過。
她猛然回頭望向對街，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兩個背影——
一高一矮爺孫倆，都是身穿灰袍。爺爺拄著柺杖，佝僂著身形，一條褲腿隨風飄蕩。孫女身段高挑，負著雙手跟在一旁，腳步輕快，一雙毛茸茸的耳朵在頭頂隨之輕顫。
兩人的背影只一晃，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妮婭微張著嘴，下意識往那邊走了兩步，卻終究沒有追過去。
“妮婭大人！”一隻手搭在她的肩頭。“馬上就要登船了。”
正是來找她的小杰。
小杰見她呆呆地望著街口，便伸長了脖子跟著望了一眼，什麼也沒看到。
“妮婭大人，您在看什麼呢？”
妮婭這才回過神來一般，輕盈地笑了笑。
“沒什麼。”
揚帆，起錨，海船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緩緩駛向東方。
站在甲板上望著極遠處的海天一線，妮婭若有所思。
“在想什麼？”桃樂絲忽然出現在她身旁。
“在想老師。”妮婭道。“我追隨他統共不過一年時間，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那是一場好漫長的旅途。”
桃樂絲道：“你的旅途才剛剛開始。”
“嗯。”妮婭點了點頭，忽然抿嘴笑了。“他的假期也是。”
“嗯？”
“嗯？”
“嗯……？”
“嗯……”
兩人大眼瞪小眼，皆是笑了起來。
有海鳥越過桅杆，飛向未知的遠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