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失禮完全不停步，朝著西邊走了一夜功夫，臨近了先前那股氣勢爆發之處。

在他的身後，緩過勁來的三支大軍不遠不近，就這麼吊在後頭。他們夜裡也試著追上來發動過幾次突襲。

除去那些被謊言會蠱惑殺意洶湧的韋斯特部隊，另外兩支部隊要冷靜一些，但也更為急切。

“究竟要如何阻止那紅月滅世？”

他們一邊進攻，一邊不斷逼問著。

是啊，如何阻止紅月？馬失禮也很想知道。由於那個怪夢的緣故，三軍將士只當他故意不說，圍堵便愈發急切頻繁起來，直到凌晨才稍稍放緩了攻勢。

從口袋鐲裡被放出來的布萊克見馬失禮神色凝重，便小聲勸慰道：“不用擔心，小白一直潛伏在附近，他們到時候如果出來搗亂，我可以給他們整些大麻煩。”

馬失禮卻是搖頭道：“我不是擔心這個。”

說著他偷偷瞥了旁邊的妮婭一眼，以天人合一境在他們之間架起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聲音。

“到時候如果打起來，你想辦法把妮婭帶走。”

“這……”布萊克寬厚的眉毛微微皺起，有些遲疑。

“你們留下也幫不上太大的忙。何況妮婭還年輕，現在和這幾方勢力撕破臉對她的將來不利。”

布萊克不悅道：“你這算是在交代後事嗎？”

馬失禮聳肩：“也許吧，畢竟這一陣能不能活下來，我心裡也沒底。”

“可你若是死了，誰來阻止利塞特星滅世？德林姆大陸毀滅在即，走不走又有什麼差別？”

“總要留好後路，以你的能力，未必不能帶她在浩劫中活下去……所以你的答案是？”

布萊克微圓的臉上露出糾結的神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馬失禮見他答應，也便放下心來，不動聲色地撤去了禁制。

“最大的麻煩還是這利塞特星。”他說著抬頭望向空中那顆暗紅色的圓球。

“按照露拉的說法，它應該早已開始墜向德林姆大陸，可它卻遲遲不動，感覺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哼，那些神明也許還想挑一個黃道吉日來毀滅我們。”布萊克說道。

“你這口氣，跟謊言會那幫子人簡直一模一樣。”

布萊克輕嘆道：“滅世之星就這麼掛在頭頂上，確實很難對那些神明保有什麼好感。”

妮婭跟在後頭，聽著兩個老師你一言我一語，一雙眸子望著地面，不知想著什麼。

三人行走間來到了一座峽谷前，正是位於索斯國中西部的“十字路口”。

四座高山在這裡兩兩交錯，夾出一段十字型的峽谷。

谷中地勢低矮，草木稀少。山壁上開採出的石料是極好的建築材料，連年開採下來，將整片山谷都鑿得開闊不少。

前魔族之王卡特·克拉瑪的氣勢就從山谷之中若有似無地散發出來。

“看來就是這裡了。”

三人沿著寬闊的山道步入谷中，兩側的山壁因長期開採而顯得格外平緩，斜斜朝著山頂舒展開去。細碎的石屑遍地都是，踩在上面窸窣作響，聽著格外充實。

後面的大軍沒有從大道進來，而是沿著兩側的山脊往上，佔據了良好的視野。密密麻麻的陣型拉開，只待一聲令下，便能向谷內俯衝而下。

遠遠的，可以看到西北側伊萊文山的山巔上，坐著一個纖長的身影，一雙英氣十足的長角隔了老遠依然清晰可見。

馬失禮遙望一陣，便要過去，卻是耳朵一動，轉頭望向南側的另一座谷口。

有隱隱的震動順著大地傳來。

妮婭放眼望去，不由詫異道：“那是……”

布萊克眼尖，不由嘆道：“是南線的部隊。”

果不其然，片刻後便有一支大軍從十字的南側進入山谷之中，同樣有部隊兩翼沿著山脊插上，很快便佔據了高點。

在那大軍之中，可以看到中央王國、南國索斯以及東伊斯特國的旗幟。

“呵，齊了。”馬失禮乾笑道。

五大國以及女神教，初始山脈以北所有國家的部隊，今日竟是在此齊聚！

一支隊伍脫離部隊，騎著馬快步朝谷中而來。帶隊的居然還是一位老熟人。

“喲，陸仁。”馬失禮遙遙招呼道。“確實聽說南線和亡靈進入談判階段暫時休戰，你們還真把部隊抽調回來了？萬一那些骷髏翻臉怎麼辦？”

南邊率軍前來的，赫然就是在隕星城並肩作戰過的格里福堡首席戰術大師：陸仁。

只見他坐在馬上冷著張臉，回應道：“這些事不用你操心，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這麼說，你也是帶隊來抓我的？你也相信這紅月是在我的引導下砸向德林姆大陸？”

陸仁搖頭道：“信與不信又能如何？五大國已經發布聯合通緝，要將你和前魔族之王抓回去審問，所以我們就來了。”

他衝馬失禮揚了揚下巴，繼續道：“你還是直接投降吧，落在我們手裡，至少不會受到虐待，格里福堡早晚能還你清白。”

“早晚？”馬失禮笑了起來，不禁搖頭。“只怕到時候五大國都已經不在了。”

“這正是我們想問的。”陸仁身邊一位穿著伊斯特國制式盔甲的將領喊道。“究竟該如何阻止這紅月滅世，勇者大人若是知道，還請明示！”

馬失禮嘆道：“我若是知道，早就告訴你們了，哪等得到現在。”

“可眾人那夢中……”

“我不知道那個夢意味著什麼。”馬失禮打斷了他。“對於如何阻止紅月，我也沒有什麼想法，屆時只能勉強一試。”

那伊斯特將領還想說些什麼，卻是被一個女聲搶了先。

“馬失禮，既然來了，還不快點上來？”

卡特威嚴冷漠的聲音在山谷中迴響，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馬失禮望了一眼山巔，回頭道：“有什麼事，等過了這一陣再說吧。你們退遠些，不要受到波及。”

隨即又轉頭看著妮婭和布萊克。

“你們在這等我，我上去看看。”

“老師……”妮婭欲言又止。

“別急，我先去和她再談談，天劫將至，未必打得起來。”馬失禮寬慰道，隨即手背光輝一閃，整個人沿著山坡飛掠而上。

十字路口四山中最高的伊萊文山之巔，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平地。卡特正坐在邊緣，垂著一雙長腿，抬頭遙望著空中那乾涸血液一般詭異的利塞特星。

風聲輕響，馬失禮躍至山巔。

“卡特，我來了。特溫斯呢？”剛一落地，他便急切問道。

“路上遇到了些麻煩耽擱了一下，不過她還在。”

卡特頭也不回，卻是忽然開口道：“這個世界快要完了。”

“……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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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回頭，冷淡的臉上忽然綻開一抹笑意。

“所以我把你喊來，想在一切結束之前，和你打上一場。”

馬失禮神情一滯，抿著嘴道：“我也想和你說這個。”

他指著空中已經逐漸膨脹到南瓜大小的利塞特星說：“利塞特星滅世在即，我想試試能否阻止它。如果可以，能不能把我們的賭約推到那之後去？”

卡特目光微暗，片刻後才開口道：“你如果失敗了，還拿什麼來赴約？”

“可如果先與你一戰，即便贏了，我也沒有信心能再阻止利塞特。”

卡特搖頭道：“倒不是我不想給你這個機會，而是她……已經撐不住了。”

馬失禮臉色一黑，沉聲問道：“她還能撐多久？”

“她能撐到現在，全都靠掛念著你那賭約。但這也已經的極限了，半天之內，她便會徹底與我融為一體，不復存在。”卡特淡然道。

馬失禮擰著張臉，苦澀道：“你能不能……先把她放出來，等一切結束以後再……”

“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卡特白了他一眼，嗓音清冷。“選擇吧，馬失禮。是要把特溫斯救出來，還是放棄她，賭一個拯救這世界的機會？”

馬失禮沉默了。

他不斷在腦中考慮著擊敗卡特後仍能阻止利塞特星的機率，但本身與卡特一戰就並非勝券在握，何談之後？

他咬著嘴唇沉默半晌，終究還是深深吐出了一口氣。

“那便這樣吧……”他轉過身去。“等利塞特星滅世之後，如果你我還在，我再來討教。”

“也就是說，你選擇放棄特溫斯，去保留拯救這個世界的希望。”卡特望著遠方喃喃道。

“嗯。”

“可那時即便你打贏了我，你的小特溫斯也回不來了。”卡特補充道。

“……嗯。”馬失禮應了一聲，聲音微顫，沉痛不已。

“她也許會哭。”卡特輕輕按住胸口。

“沒有辦法，別無選擇。”

如果一個人和整個世界被擺在天平上要讓人二選一，那麼無論是誰來選，正確的答案都不會改變。

縱有千種緣由萬般無奈，也不應該存在第二種選項。

“我有特溫斯的記憶，記得你曾經說過，應該先救眼前的一百人，再去救遠方的一萬人？”

“是啊。但特溫斯就在我眼前，其他人何嘗不是？”馬失禮指了指對面兩座山頭上的部隊。“光是眼前，就有近五萬條生命。”

“這樣啊。”卡特垂下目光，竟像是有些失落。

馬失禮不再多說，懷著沉痛的心情向著山下邁步。

空中驟然一聲巨響，猶如千萬道雷霆同時炸開。

抬頭望去，暗紅色的利塞特星微微閃爍起來。有火花從上面擴散出來，逐漸擴大。

“呵，看來時候到了。”卡特望著利塞特星，回頭輕笑道。“該你出場了，小勇者。”

說著，她身形一躍，從山巔飛掠出去。

馬失禮站在山巔，看著點點火星逐漸擴大，落向大地，驟然驚醒。

周遭的一切，彷彿正與所有人夢中的那畫面重合起來！

……

某個時空的某間燈火通明的屋內，此時正坐滿了人，所有人都盯著牆上的一塊大螢幕。

一個年輕人來到茅楊跟前，請示道：“茅大，董事會的通知下來了，啟動重置程式清洗資料，等待專案重啟指示。”

茅楊的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重啟？會重啟就有鬼了！

他沒有開口，只是用下巴往前指了指。年輕人應了一聲，轉身退下。

“一切準備就緒，德林姆計劃（ProjectDream）重置程式準備完畢，啟動倒計時30秒。29、28……”

望著螢幕上逐漸倒退的數字，茅楊雙唇微動，以任何人都聽不見的聲音輕唸了一句：

“看你們的了，小傢伙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