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歸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開啟窗戶,遁著那聲音一看,卻是那守夜的更夫老許,此刻想必正是想收工回家休息。老許指著村西的一個小房子,一邊嘔吐,一邊踉蹌。
周邊的其他村民也是被吸引了過來,一看哪屋子裡的情形,紛紛驚叫。李若歸看了看人群所在的方位,內心一沉。
正是房春的鐵匠鋪。
周邊幾個村民連忙駕了個牛車,前往附近最近的一個村子上去請捕快了。李若歸擠過去,往鐵匠鋪門一看,頓時渾身顫抖,雙眼緊縮,彷彿撥出的氣都冷了幾分。
房春鐵匠鋪內,郝然躺著一具屍體,但那屍體已經被什麼東西燒的幾乎看不出模樣,焦黑如烏碳,散發著一陣陣燒焦的惡臭味,殘存的面板之上,一個個爛燒瘡裂開,流出膿水,十分可怖。
“......房春哥......這是房春哥嗎?”
李若歸的腦子彷彿被一柄錘子狠狠的重擊了一下,隨後便是一陣眩暈。他也不顧那屍體的可怖,抬腳便要往前衝。身邊幾個村民連忙攔了下來。
“李家小子,別衝動,等當官的來查完後再說。”
“就是,而且燒成這樣,認不全屍,也不一定就是房鐵匠。”
聽到這話,李若歸晃了晃心神,便卸了力。
“是啊,也不一定是房春哥。”
可一個大娘捂著嘴巴,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哽咽道:“我們村子裡又沒外人,死在自己家,剛才點人頭就少他一個,不是他又是誰。”
也不知過了多久,村外傳來一陣馬蹄聲。接著便是一陣叫罵。
“哪裡,哪裡死人了?”
先進村的是幾個村民,正是之前去請捕快的那幾位,而後跟著的便是幾個穿著捕快服,淋著雨,騎著黃馬,卻一臉不耐煩的捕快,為首一個一臉橫肉,顯得不可一世。捕快的背後跟著的,是一個穿著蓑衣的老仵作。
為首的捕快被帶到現場,先是捂著鼻子皺著眉,遠遠看了一眼屍體,便一臉嫌棄的咦了一聲。
“他媽的,瞎了老子的眼睛,見過死的難看的,沒見過死的這麼難看的。”
李若歸聽著這話,內心很不舒服,但又一想,這具屍體也確實駭人,一定意義上也算是“死的難看”,便也只是心中不快的皺起了眉頭,但對這捕快倒沒了幾分好感。
有一個捕快看了看那仵作,揮手道:“驗屍吧。”
那仵作作了個揖,便給臉繫上一層面巾,拿著工具便去了,眾人都在小聲的議論紛紛,那捕快更是在一旁大放厥詞道:“依我看,你們也甭查了。瞧這死的慘狀,生前也不是什麼好人。而且下這麼大的雨還能把自個燒成這麼個樣子,屬實蠢笨,死也活該。“
周邊的村民聽到這樣難聽的話,或有面色不忿者,但看了看那幾位捕快身上掛著的馬刀,也不敢多說什麼,李若歸卻實在不能忍下去,猛地抬起了低垂的腦袋,怒視道:”你嘴巴放乾淨點。”
眾人皆靜,尋到了聲音的來源,不由得嚇了一跳,那位之前抹眼淚的大娘拉了拉李若歸的衣袖道:“李家小子,可不敢這樣。”
李若歸卻一把甩開她的手,依然怒目注視著那個捕快,緩緩吐出兩個字:“道歉。”
那幾位捕快的臉上明顯有些不快,為首的一個更是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堂堂一個官家捕快,會被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這樣呵斥,當下板起了臉,向李若歸走了過來,一臉輕蔑道:“小子,你似乎很有意見?
李若歸絲毫不懼,仰臉對視,道:“房春哥忠厚老實,你這狗一般的人卻這麼詆譭他。我看你才最該不得好死。”
“放肆!”
捕快大怒,喝到:“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敢在你劉三刀劉爺爺頭上抖威風?我看你是想和那個燒死鬼黃泉路上做個伴。”
李若歸咬牙道:“劉三刀,這官刀掛在你的身上,可真是辱沒了一件好兵器。”
周圍的村民明顯被嚇愣住了,幾個年長一點的老人連忙走了過來,想拉著李若歸離開現場,但那劉三刀明顯氣不過,一把撥開那幾位村民,“我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個兔崽子,我便不姓劉。”當下飛起一腳,直衝李若歸心口而來,李若歸躲閃不及,被踢到了肩膀上,頓時只覺得肩膀一沉,倒在地上。劉三刀正欲第二腳踢來的時候,李若歸卻動了,先是一個驢打滾避開了那一腳,再猛地站起來,狠狠的撲向了那捕快,但劉三刀穿著冑甲,打上去一定不痛不癢。李若歸也沒猶豫,帶著怒火一口咬到了劉三刀沒有冑甲保護的脖子上,劉三刀疼的大叫一聲:“你個王八蛋,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敢咬我,小心我給你抓起來!”然後便死死的扯住李若歸的頭髮往下扥去。
剩下幾個捕快想上來幫忙,卻被劉三刀喝止道:“都別過來,老子和他單挑。”
李若歸的頭髮都被扥下幾縷,也是吃痛,便鬆開了嘴,劉三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現已經被咬出了血痕,還好沒有咬到動脈。
“不要命的東西,官爺我今天要見血。”
官刀出鞘,周圍村民頓時湧散,只留了李若歸和劉三刀二人還在鐵匠鋪前的空地上。那劉三刀惡狠狠的逼近,先是一刀照著李若歸的頭砍下,李若歸一個躲閃,落了個空,劉三刀將刀橫過來,順勢一掃,再一劈,李若歸躲過了那個橫掃,一劈卻躲閃不及,刀面狠狠的落在了他的後背上。但所幸是刀面不是刀刃。
李若歸頓時覺得後背一陣悶痛,就見那劉三刀抬腳欲踢,也就在同時,他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叫喊。
“哥哥!”
星夜趕路的李訓義父女也是終於趕回了象石村,剛進村口便有人告訴了他們發生的情況,二人也是行李都沒放,便跑到了鐵匠鋪門口。
李若芊跑的快,也是先到,當下一把推開劉三刀。她的力氣雖小,但這一下正好撞在劉三刀腰眼之上,劉三刀怪叫一聲,那一腳也失去了準頭。李若歸找準機會,一個貓翻身滾了起來,衝著那劉三刀臉上便是一拳。
劉三刀吃了這一拳,臉上頓時一個紅白相間的拳印,惱羞成怒的看向了身後的李若芊,罵道:“你個小娘們,真是不知好歹!”說著,便一刀向她劈砍過來。
李若芊早已嚇的呆若木雞,呆呆看著那刀向自己的頭頂而來,身體卻已嚇得僵硬。李若歸心裡一凜,身體卻不自禁的動彈起來,那關鍵的一剎那撲在了李若芊的身體之上,但隨之而來的,則是後背之上的一陣劇痛以及眼前的一陣金花。
原來那刀刃本是衝李若芊去的,被李若歸一擋,正狠狠的砍在了他的後背之上。李若歸頓時覺得一陣虛弱,伏在了李若芊的身體之上。隨後便眼前一黑,沒了動靜。
“哥哥!”
李若芊放聲大哭,把李若歸的頭抬起趴附在自己的腿上,可是李若歸卻雙眼緊閉,像是死了一般,只有鮮血不停的冒出,不一會便血紅了一片。
劉三刀見狀,第一反應只道是自己是一刀下去砍出了人命,頓時懵在了原地,心想道:“糟糕,下手重了,怎個就將他給砍死了?”
旁邊的捕快見狀大驚,都是原地愣了一瞬,而後其中一個破口罵道:“劉三刀,你這潑皮,你要是真有膽砍死也就罷了。你偏偏是個狗日的慫包,見到那朔古兵恨不得嚇得尿褲子,卻在小孩面前裝個紙老虎。你把人打死,萬一上邊知道了,我們回衙門還不都得跟著掉腦袋?”
劉三刀愣了一下,隨後怒道:“慌個球,你不說我不說,這事任誰都不知道。”
周圍躲著圍觀的人群譁然,原本大家只是害怕這些官爺殺人不眨眼,但觀此情形,原來是個色厲內荏的慫包,這一下倒都來了底氣,紛紛靠近指責道。
“你這捕快怎麼如此不講理。我們這十幾雙眼睛都在看著,怎麼就沒人知道了?”
劉三刀道:“一群刁民,任你們看見又怎麼樣?”
正在這時,人群中又擠出來一個人,頭髮潦草,眼圈烏黑,身上的長袍也凌亂不堪,很明顯是匆匆趕來的。正是李訓義。
李訓義一來便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李若歸,還有正抱著他哭的淚人一般的李若芊,只覺得天旋地轉,走上去抱起李若歸,驚道:“若歸!哎呀……這……這是怎麼了?若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若芊哭著指道:“那個人砍的。”
那劉三刀連忙把刀一扔,臉上尚有些慌,但還是腆著臉皮叫道:“你這小妞瞎說什麼,我甚麼時候砍死過人。明明是這個小孩見死人了,神志不清,撞在我刀上這才死了。”
此話一出,其他的捕快先是面面相覷,隨後便一同叫了起來:“沒錯!我們沒有打死人,這小孩自己死的!快滾,不然你倆也得死!”
李若芊帶著淚水的杏眼圓睜,怒道:“你們怎麼可以如此顛倒黑白!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你們,你們還敢扯謊!”
這時,李訓義怒道:“夠了!閉嘴。”
李若芊被喝止,轉頭不解看著李訓義,只見他向那群捕快擠出了個笑臉。
無錯書吧“官爺,是我這兒子自己嚇死了過去,和官爺你沒關係,還請官爺繼續辦差,在下這就帶他走。”
劉三刀看了一眼這李訓義,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心想:“幸虧這小地方的人又笨又慫,不然還真的有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