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記酒樓門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下，從上面下來兩位帶著帷帽的女子。
她們一前一後，在櫃檯前站定後，一位女子朝掌櫃低語幾句，接著兩個人上了最頂層的包間。
這兩人赫然就是江瑟瑟和沁心。
小心謹慎的江瑟瑟直到進了包間，才取下帷帽。
她走到牆角，慢慢敲打著牆板。
忽然她聽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聲音，蹲下身拿簪子撬開一塊木板。
“小姐，您也太能等了，早在兩個月前就和酒樓訂好了這間房，現下總算派上用場了。”沁心敬佩地幫江瑟瑟一齊把木板挪開。
江瑟瑟笑著加快動作。
自從在滿記酒樓見著了陳嫻嫻，她就留了個心眼。
用了不少銀子才讓滿記酒樓的掌櫃答應讓他將陳嫻嫻習慣去的包間的相鄰包間留下來。
不僅如此，她還提前在這個屋裡動了手腳，鬆動了牆壁間的木板與石頭，只要施加巧力取下牆磚就能夠窺看到隔壁屋裡的情況。
這些事宜準備了許久，但是架不住陳嫻嫻並不常來，這麼久也才來了三回，且房間也未必就是這一間。
好不容易等到陳嫻嫻進了這間屋裡，江瑟瑟大早上就趕過來了。
“對了，這幾日晚上睡覺我總覺著熱，你記得回去讓紅豆換薄點的被子。”江瑟瑟忽然想起來每到半夜，她都好似被什麼熱源抱住了一般。
偏偏睜開眼又什麼都沒有。
無錯書吧有幾次她疑心是不是謝承蘊靠過來的，但是對方躺的老老實實，半點不像做了壞事的模樣。
沁心疑惑了，明明這幾日晚上還有風的。
“小姐，來了。”對面的包間裡一位小丫鬟笑著將一盤糕點放到陳嫻嫻眼前。
陳嫻嫻一身紫色的長裙，高貴典雅不可直視，但是她眉目間籠罩著奇怪的憂傷。
江瑟瑟死死屏住呼吸，不願錯過陳嫻嫻的任何動靜。
在她的視線裡，陳嫻嫻沒有動一下滿桌的菜，唯獨咬了一口最近的那盤糕點。
整整一炷香，江瑟瑟只看到陳嫻嫻安靜吃著那盤糕點。
“小姐，那是什麼東西？”沁心焦急地拉拉江瑟瑟的袖子。
江瑟瑟奮力彎下腰再湊近一點。
終於，在陳嫻嫻轉身的時候江瑟瑟看到了那一盤東西。
花花綠綠的分外軟糯，沾著星星點點的桂花粉和芝麻。
竟然是一盤梅花糕嗎······
江瑟瑟愣了一下。
從前在秦家時，自己最愛的就是秦家老阿嬤做的梅花糕，每每陳嫻嫻來找她玩，她總是嚷著要嬤嬤再做一盤。
明明那時，陳嫻嫻總抱怨著梅花糕裡粉味太濃了，不好吃。
江瑟瑟拋去那些狐疑，她衝沁心打了個手勢。
“你去外面也要一盤這個梅花糕來，順便問問掌櫃，是不是陳嫻嫻每次來都會點這個。”
她倒要看看這個梅花糕有何特別之處。
不一會兒，一盤梅花糕就被端上來。
江瑟瑟捏起一塊塞進嘴裡。
入口是極有嚼勁的粉糕，接下來是甜甜的果仁。
這個味道好熟悉，怎麼會和秦家嬤嬤做的那麼像！
“這個梅花糕是誰做的？”江瑟瑟眼中閃過凝重。
秦家當年死的連奴僕都不剩了，這絕對不是秦家嬤嬤做的東西。
“奴婢問過了，是老師傅的手藝，在這做了十多年呢。”
江瑟瑟的心慢慢放回去，確實只是口味像罷了。
不過陳嫻嫻吃這東西是幹什麼，難不成她還需要懷念當年在秦家的日子嗎？
心裡浮起一層冷笑，江瑟瑟又耐心等了好一段時間，沒見到陳嫻嫻還有別的動作。
當真只是來吃頓飯的。
直到陳嫻嫻走了，江瑟瑟也沒有窺出一絲異樣。
她重新將木板塞回去。
陳家這邊果真隱藏得深，這麼久了什麼異樣都查不到。
罷了，她下週還是按計劃出去，幾條線裡總有能靠近真相的。
“行吧，我們走吧。”
結果她一轉頭就看到了一個很意外的人。
“江瑟瑟。”江堂水摘下頭上的帽子，他眼神深邃地盯著江瑟瑟半響。
沁心趕忙擋在自家小姐面前，以防對方發難。
“你現在不想著怎麼找出落腳之地，竟然還有功夫來找我。”江瑟瑟半點不懼。
她最大的依仗從來是自己的狠絕與堅定，縱然對方有能力可以勘破兩世的秘密，她也敢從頭再來。
江堂水愣愣地看著對方。
她的眼裡早已窺不見一絲少女的天真爛漫。
看似含著笑意的眼裡，卻是笑不達深處，瞳孔之下是無盡的冰霜。
她立在那，與世人隔絕，帶著孤單和落寞。
隨時可以離開。
兩世的畫面重疊，曾經含淚求自己念在血緣的關係上放自己一馬的人，如今堅不可摧了。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江瑟瑟皺起眉頭，復而諷刺一笑，“你的道歉留到黃泉路上說吧。”
說罷，江瑟瑟直接從他身側離開。
她若是相信這些人會有愧疚之情不如去相信一條狗會說話。
可是一雙瘦削的手拉住了江瑟瑟的衣襬。
“可不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叫我一聲哥哥。”江堂水的語氣裡充滿央求，他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這幾日他夢裡都是江瑟瑟以前和江採雪一樣圍在自己身邊笑鬧。
但是，回不去了，永遠都回不去了。
江瑟瑟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不可以。”江瑟瑟扭頭一笑，然後大力扯下對方的手。
早在幾年前，她在江家就沒有什麼哥哥姐姐了。
“過往種種是我抱歉，讓你受過的磨難都是我的愚蠢，江瑟瑟，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只是想把這份你不需要的道歉還給你，代替江家還給你。”
江堂水悽慘一笑。
然後在他的視線裡，江瑟瑟走得毫不留戀，甚至連一句道別都沒有。
“江瑟瑟，真好，以後世上無人能再傷害你了。”
江堂水咳出一口血，他在原地呆呆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去。
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
沒有人稀罕一個遲來的道歉與深情。
往後餘生，碧落黃泉之下，獨自痛苦的人只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