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門口邊上坐著個穿著深色暗紋褂子，青色褲子黑布鞋，背對著太陽坐著的老太太，一頭銀絲梳得整整齊齊，她邊哼著不知名的曲調手裡邊快速地鉤著毛線，一隻肥碩的大狸貓趴在老太太身後的水泥欄上，瞅見她們上樓臺，眯著雙眼打量她們一眼，眼神放空，看了兩秒後又懶懶地睡過去。

耀眼的陽光照在老太太的背上，一頭銀絲反著陽光，見到他們老太太微笑著站起來，扶了扶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笑著同趙芸幾個點點頭，老太太一雙眼晴精神又明亮，面容白皙，同那一頭白髮極不相襯，看面容頂多不過五十歲的年紀，保養得非常好。

這位老太太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還是個特別有氣質的美人。

“奶奶，這是我戰友和他妹妹和物件。”鄧宏彬走過去，一一同老太太介紹道。“這是我奶奶，姓蔣，喜歡大家叫她蔣奶奶。”

“蔣奶奶好！”三人一同微微彎腰和蔣奶奶打招呼，順便都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讓蔣奶奶知道她們叫什麼。

“好，好，好，快進來坐，大宏去倒茶來。”老太太笑開了花，連連點頭道。

房間裡沒有廳，一進門就是臥室，屋子的靠向不錯，光線明亮。一張單人床鋪擺在屋子角落裡，鋪蓋疊得十分整齊，屋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綠色的硬皮沙發上搭著一塊紅色的上海毛毯，靠背上，茶几上，沙發邊的矮櫃上，還有牆角的三角立櫃上都搭著手工白色勾花桌布。

茶几上一個大紅色陶瓷小花瓶裡插著鮮花，桌上還擺著一碟瓜子和一碟桔子，最讓人驚豔的是三角立櫃中間那一臺黑白電視機，這可是八三年！前世趙芸第一次見到電視機在八五年，同事家裡買了電視機邀請她們一起去參觀，那時候多稀奇呀，她們還一個個湊了分子送了禮的。

像她們這裡這樣的小城市，要普及黑白電視至少要到八六、八七年，彩電普及起碼得等到九幾年去，在農村一臺黑白電視機精心保養的話，用到千禧年都不會壞。

這些微小的細節可以看出，鄧宏彬的裡的條件非常好，而蔣奶奶則是個生活得非常有情調的老太太，趙芸從內心裡尊敬這樣的人，她們無論在什麼樣的困境之中，都能把日子過得豐富多彩。

她這一世，也是立志要做這樣的女人。

鄧宏彬倒上水，就領著趙誠去了公用廚房，兩個大男人早說好了今天要一展身手，讓幾個女人安心坐著只等著吃就好。

“哇！電視機！我們整個廠就廠長家裡有一臺，寶貝得很呢。”李微驚訝地同趙芸小聲說，雙眼放光地看著立櫃裡的電視機，“誠哥這個戰友家裡的條件可真好。”

趙芸點點頭，她不是真正十七八歲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上輩子已經稀奇過了，再則這些東西在前世早就司空見慣，並不覺得驚奇。她感興趣的是蔣奶奶那一手高超的勾花技術，趙媽的毛衣打得好，但鉤花卻只是一般，只能鉤上幾朵小花而已，根本勾不出蔣奶奶這樣複雜精緻的花樣。

蔣奶奶笑著起身把電視機開啟，電視里正在重播一部叫做《蹉跎歲月》的電視劇，李微眼前一亮，笑眯眯地同蔣奶奶道了謝，津津有味地看起電視來，她對這些鉤花什麼的沒有太大的興趣，她媽媽什麼都會，以後媽媽都會替她準備好的。

“好漂亮，蔣奶奶，這些也都是您的手藝嗎？”趙芸端坐在沙發上，仔細打量著茶几上的彩色毛線編織的小杯墊和線鉤的素色毛毯，她進門的時候看過了，先前老人家手上鉤的正是同樣式的花樣。

“想學？”趙芸眼裡的喜歡和渴望太過明顯，蔣奶奶這樣的人精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心底，有人這樣喜歡自己的手藝蔣奶奶也顯得十分開心，她示意趙芸湊近一點。“你看，單個的花片是這樣子鉤的……這些都是一片片拼起來的，從第二個方片開始的時候，就要注意最後一圈的時候要連到鉤好的花片上，金色一塊連一塊……來，你試試。”

蔣奶奶把手裡鉤得差不多的伸手往趙芸手裡遞，趙芸看著那差不多已經快要結尾小毯子忙擺手，“不用了，我得先回家用舊毛線試試，到時候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再來請教您，只要到時候您別嫌我笨就好了。”

“行，隨時歡迎你來。”蔣奶奶也不強求，一邊鉤一邊同趙芸閒聊起來，畢竟是在人家做客，李微也不敢全神貫注地去看電視，自覺分出一半心神來聽蔣奶奶和趙芸的談話，不時發幾句言，偶爾一起感嘆兩句劇情，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屋裡三人聊得開心，廚房裡的兩個大男人也聊得火熱，要不是鄰居也等著要做飯，鄧宏彬下午還得趕緊去上班，兩個人還不知道要弄到什麼時候去。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趙誠是完全不作偽地放開吃，趙芸和李微雖然有些放不開，但也吃得很歡暢，蔣奶奶看得愈發開心，不住地給他們幾個夾菜，重點照顧吃得一鼓一鼓十分喜慶的趙芸。

飯後略坐一會，趙誠就起身告辭，午休就快結束了，鄧宏彬還要趕著去上班，而他們也還要趕傍晚的那一趟汽車，不好再耽誤下去。

兩個男人在門口撞撞拳頭拍拍肩，約好以後保持聯絡多寫信，趙芸和李微在屋裡一左一右地牽著蔣奶奶的手，表示以後來市裡有時候一定再來看她老人家，才被蔣奶奶放行。

“呀！大哥！”趙芸把手裡裝毛線的編織袋扯開，攤到三人面前，編織袋裡除了毛線還有一包捆好的高階奶糖和一小兜松子，還有一套六根的鉤針。

趙芸家裡就有鉤針，但只有一根，趙媽會的花樣不多，用得到的鉤針也少，蔣奶奶真是什麼都替她想到了，知道她想學鉤花，居然連鉤針都準備好了，這樣一整套大小不一的鉤針，現在還是很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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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階奶糖百貨大樓裡有賣，但是限量又昂貴，趙芸買的那種普通糖塊，稱上七八斤才抵得上這一斤，還有松子，在南方這松子可是高階貨稀缺貨，她們這裡的市場上是完全沒有的，看李微拿著一顆較勁的樣子就知道了，她沒見過這東西。

去鄧家的時候這個編織袋一直是趙誠提在手上，告辭離開的時候，趙誠要去小樓旁邊取單車，編織袋就是趙芸提著，開始只是覺得有點奇怪，怎麼一斤多點毛線會這麼重，並沒有想太多。現在明白了，一定是老太太趁她們不注意的時候塞進去的。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這麼重的禮她們怎麼好意思拿，送回去吧好像也不太好，要是出門當時就發現了還好說，可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算了，收起來吧，我回部隊給蔣奶奶多寄些土特產就是。”趙誠抬起頭遙望了一下鄧家的方向，心裡暗暗盤算著回部隊後，得多往山裡跑幾趟，多集些兔子皮，幹蘑菇和肉乾之類的野貨寄回來，兔子皮正好給老人家做對護膝，老班長肯定也很懷念那邊的野貨。

趙芸聽話地收起來，想著自己一定要好好學，到時候替蔣奶奶織頂帽子，老人家上了年紀，腦袋就怕風怕涼，送帽子正好。

鄧家那邊鄧宏彬還沒來得及高興奶奶親手把糖果給送出去，就見老人家不曉得從哪裡摸出一塊普通糖塊塞到嘴裡，蔣奶奶笑眯眯地看著孫子變化不及僵在那裡的臉色，有點得意地道。“這可是小趙買給我的，你不能沒收的。”

說完一邊拌著小盆裡的飯菜，一邊故意咂巴著嘴道。“嗯……甜，真甜！”

“奶奶！”鄧宏彬被奶奶有點小無賴的樣子氣笑了，無奈蔣奶奶壓根不理會他，端著小盆去給她養的大狸貓添食。

鄧宏彬咬咬牙決定還是先去上班，等回來再處理那些糖，反正他奶奶什麼都會就是不會藏東西，他一找就找得到。

看著孫子急匆匆遠走的身影，蔣奶奶偷偷笑了笑，這傻孫子，她老人家藏東西的水準可是一絕，想當年那些人掘地三尺都沒找她藏的東西，現在她會連兩包糖都藏不好嗎？不過是不想讓他太擔心罷了。

蔣奶奶心裡想著今天到家裡來的兩個小姑娘，心情更加愉悅幾分，她特別喜歡那個圓圓臉，大杏仁眼，笑起來特別甜的小姑娘，多好的姑娘啊！當她孫媳婦正正好，但是……看著孫子走遠的方向，蔣奶奶默默地嘆了口氣，不再想此事。

蔣奶奶喜歡的小姑娘就是趙芸，這段日子以來趙媽一直沉浸在投餵趙芸和趙誠的快樂中，原本清秀可人的鵝蛋臉，現在變成了肉肉的小圓臉，一戳一個小肉洞，好在她的骨架不大臉也夠小，才險險避開了變成大餅臉的可能。

“哥，你陪微姐坐，我去後頭。”趙芸一上車就趕緊跑到車後頭挨著窗坐著，她暈車的毛病一直沒好，只有坐在窗邊開著窗吹風才會好受一些。

另外，她也是替自家哥哥操碎了心，努力給他倆創造這不算單獨的單獨相處機會。

哎！真是，明明是當妹妹的命，卻得操著老媽子一樣的心。